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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书签在我刚入律师行业不到两年,还没有在这个人吃人的圈子里泯灭掉自己良知的时候,我接到了阴律司派给我的第一个案子。
盛夏的一天,我正准备下班,刚出事务所大门,前台小姑娘叫住我,说有一封我的快件。当时也没有细想,约莫是哪个法院的开庭传票吧。取了快件之后我就直接拿着下了电梯,并未细看,走出大厦旋转门,撕开信封,一张薄薄的A5纸飘了出来。
法院的传票历来是A4纸,右下角盖着鲜红的法院印章。这个时候我还以为或许是当事人寄过来的证据材料,当我将那张纸捡起来的时候,上面的内容让我忍不住呆了呆。
被传唤人我认识,叫许大贵,我之前确实在市中院代理过他的案子,但他现在是不可能成为被传唤人的。
案由上赫然写着故意杀人,许大贵是故意杀人没错,可是,他都已经死了,如何受审?
开庭时间定在8月14日23点55分,一看这时间,我眼角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唬人都唬得这么粗糙,这也太轻视别人的智商了。哪个法院大半夜的开庭?不敢说全中国,至少在A市,我还没见过这么敬业,拿自己当牲口使的法官。开庭地点更是扯淡,居然是市里的某个公墓。
我都快被气笑了,当我看到右下角的落款公章竟然是冥界A市试点阴律司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我整张脸都气绿了。哪个王八蛋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死人的玩笑轻易能开么?
我把信封封皮翻过来一看,寄件人的信息竟然好死不死地被雨淋湿,只剩下一行像蚯蚓一样蜿蜒的墨迹了。我低低咒骂了一声,把这张所谓的传票撕碎,连同那个信封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原本盛夏的天,在我转身的刹那,突然一阵阴凉的风卷来,才走出去几步的我,眼瞅着一纸碎片打着旋儿飘到我眼前,缓缓落在我的脚边。传票的一角,是冥界的残章,阴律司两个字如同眼睛一般,冷冷地盯着我。
我两腿一哆嗦,脸色有些发白地望了望四周,并无可疑的人迹。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赶着脚下的路。
这个时候,我心里已经犯嘀咕了。身处律师这个行业,我虽然不信鬼神,但我内心对此还是不敢亵渎的。
即便走得极为坦然,内心还是抵不住的忐忑,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印有阴律司那两个字的碎纸片依然在我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在半空中飘飘乎乎,透着无尽的嘲讽。
不由怒从心头起,我也是恶向胆边生,回跨一步,一把捏起那张纸片,攥在手心里,我倒要见识见识是谁在捣鬼。
“白律,你干啥呢?”身后拐角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在我回身抓纸片的时候,差点与我撞个正着,赫然是律所建工部的靳律师,他稳了稳身子,一脸的惊诧。
我尴尬地笑了笑,眼角余光偷偷瞅了眼手掌心,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抓到。可是,那纸片儿去哪儿了呢?
“靳哥,你有没有看到一张飘在空中的碎纸片?”我神经兮兮地盯着靳律师,面色苍白。
靳哥扶了扶黑色镜框,转头看了看周围,笑道:“快到地铁入口了,风大,有被吹起来的碎纸片也不稀奇。”说罢,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道:“一起走?”
我身子有些发冷,脸上的笑容估计也很难看,摇了摇头:“不了,我们两也不是一条地铁线,你先走吧。”他见我不允,也不再坚持,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关切地道:“工薪部最近案子多,你也别太拼命,小姑娘家家的,身体要紧。另外,作为你的学长,我再多说一句,你这白羊座的暴脾气,得改一改。不然可能到三十都找不到男朋友。”说罢,他又露出一抹温暖的微笑,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公开顶撞领导的事情,心里忽而觉得十分疲惫,职场里的事情,哪能像在校园内一般,由着自己骄傲的性格来呢?目送他进了地铁口,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何,这地铁入口在此刻的我看来,活像巨兽张大的兽口,阴森得要命。
下公交车后,我在楼下胡乱对付了一碗面,权当晚餐了,就往租住的小区走去。
北方的天黑得早,才六点多的光景,看人看景就已经颇为模糊了。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心里略略有些诧异,平常的这个点,有不少下班的小年轻,散步回来的老大爷等电梯呢,今天却格外的冷清。
“叮”,一声轻响,电梯已经停了下来。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电梯门缓缓开了。
这栋年久失修的居民楼,电梯也不知使用了多长时间,老爱坏,隔三差五地停工。今天倒好,虽是颤颤巍巍地运行着,电梯里的灯泡却坏了,从梯口望去,里面黑漆漆一片,格外瘆人。我硬着头皮一脚迈进去,电梯门又开始吱呀作响,准备闭合了。
忽然间,一阵风裹着一人扑面而至,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给我吓一大跳。
我往里退了退,给进来的人让了让地方。“咚”的一声,电梯门终于闭合了,一下子,所有的光亮都被屏蔽在外。
我的脊背忽然有些发紧,清咳了一声,摸索着摁下7层,按键透出来的幽光照在那人脸上,红油油地看不清表情。“几楼?”我努力让自己的嗓音透着友善,抬手想帮他按一下在我身侧的电梯按键。
“18楼,”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前句尾音未落,又补上一句极为冷漠的“谢谢”。
我的心里恐惧和怒意交杂着,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要整我?“叭”地一声,手机上的手电筒应声而开,我将灯光对准身旁的人,“你是谁?”我冷声道。
眼前是个个头接近一米八的男人,三十多度的盛夏天里,他竟然一身黑衣裹得密不透风,帽檐低低地压着,看不到他的脸。
“拿好这张传票。”他伸出一只手,手上赫然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被我之前撕碎的传票。他的声音像是从一块千年寒冰里透出,冻得我脚底嗖嗖直冒凉气。
我一步迈出,借着楼道的灯光看着眼前这个人,道:“我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但我警告你,适可而止,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没有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在电梯门要闭合的刹那,那张传票从门缝里被塞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收好,会有人来找你”的冷声。
我呆立在当场,电梯口的按键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7”依旧闪亮。
“白姑娘,你回来啦?”一声热情的呼唤让我感受到了些许暖意。邻居张姨站在步行梯的门口,气喘吁吁,手里拎着一袋青菜。
“咦,电梯好使了么?”她见我不答腔,走上前来,却意外地看到了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刚才还显示维护中呢,正好,才记起忘买盐了,我去楼下小卖部买两包。”她边说话边摁下下行的电梯键,电梯门应声而开,梯内灯光灼灼。
“啊,”张姨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把手中的青菜递给我,“帮我放在我家门口,省得来回拎,费劲。”她嘟囔着。我下意识地接过来,大脑已经空白一片。张姨见我接了她的青菜,眼睛笑得眯成一条慈祥的缝,道:“小白,瞅你累得那魂不守舍的样儿,你的文件都掉地上啦。工作别那么拼命,悠着点儿。”我点点头,算是对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