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衍的动作细致而温柔，姜芷萝虽然看不到他表情里的认真，但是从他轻重有度的力道中，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专注和用心。

心里莫名便对这个不明长相的男人，多了几分好感。

“那个……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是青州姜家的小姐，我叫姜芷萝，你不信的话，可以让人去调查，只要你把我送回去，我爸爸一定会重金感谢你的！”

姜芷萝再次开口，试图说服对方相信她的话。

应衍动作稍停，冷冷的说：“我不缺钱。”

“……”

她当然知道他不缺钱，能豪掷一万现大洋拍下她这么一个瞎子的人，怎么会缺钱呢？可是除了这个以外，姜芷萝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地理由，来说服应衍帮她了！

不等她再次开口，应衍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女孩焦急的小脸。

“你的身份，我自然会派人去查证，只不过……”

姜芷萝扬起头，空洞无神的双眼准确的望向应衍的方向，表情里多了一分期待。

“只不过什么？”

应衍薄唇微勾，合上药箱，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说：“三万现大洋，一分都不能少！”

听到他这么说，姜芷萝高悬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比起对方的狮子大开口，她更害怕的他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听到身后的小女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应衍轻“呵”了一声，一把打开房门，正好看到躲在卧室门后面偷听，来不及抽身的迟烈。

后者对上他阴鸷的眼神，不由得搔着后脑勺，讪笑道：“应…应爷，这么快就出来啦？您没……”

说话间，他便探头探脑的向卧室望去。

应衍用力关上了卧室门，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你很闲吗？”

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不悦乃至威胁，迟烈立刻站直了身体，目视前方，态度恭敬的说：“回应爷，不闲！一点儿都不闲！”

应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接着走到落地窗边站定，望着脚下的万千灯火和远处黑黢黢的海面，隐约能够听到炮火声隔着朦朦胧胧的雾气传来。

乱世炮火之下，一切的笙歌和繁华，都不过是水月镜花……

他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转头看向亦步亦趋跟过来的迟烈。

“青州你比我熟，听说过姜家没有？”

“姜家？应爷说的是隆兴大药房的姜家？我倒是有些耳闻，听说姜家是医药世家，药材生意做得挺大，货船遍布江边好几个码头，姜家家境殷实，当家人姜世隆也算是青州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么说来，那丫头倒是真的没有撒谎。

“那姜家有女儿吗？”应衍复又问道。

迟烈皱着眉，摇头回答：“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您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派人去调查。”

顿了顿，迟烈满眼促狭的问道：“不过应爷，您怎么突然对青州姜家感兴趣了？还特意问人家有没有女儿，难不成是看上姜家的女儿了？”

应衍一个凌厉的眼锋扫过，表情戏谑的迟烈立刻住了嘴。

“应爷，我知道错了！”

“哼！”

应衍冷哼了一声，淡声说：“调查一下姜芷萝这个人，还有……她和青州姜家的关系。”

迟烈立刻站直身体，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应爷！”

这一夜，姜芷萝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皆是纷至沓来的记忆，那一帧帧熟悉的画面，像是海上掀起的巨浪，拍打着她已然潮湿无措的心房。

霍然睁开眼，眼角和枕边一片微凉。

她的手死死的抓着身上的棉被，洁白的贝齿在娇嫩的唇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

直到现在，姜芷萝仍有些恍惚，到底现在是梦，还是那些幸福而美好的过去，才是水月镜花般的梦境。

慈爱的父亲，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对她呵护备至的二娘，天真善良、处处依赖她的妹妹，殷实而富足的家境，还有一个疼她爱她的青梅竹马……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二娘生下的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对家庭和生命的热爱。

可是一转眼，风云变幻。

她变成了任人买卖的物品，还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花重金买了下来，更重要的是——她失明了，曾经五彩斑斓的世界，完全被眼前的黑暗取代。

她甚至不记得，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听到开门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姜芷萝立刻坐起来，语气戒备的问道：“谁？”

应衍站在门边，睨着女孩脸上半干的泪痕，不咸不淡的说：“该起床了。”

然后一抬手，端着洗漱用具和衣服的下人就纷拥上前，在姜芷萝的不安和挣扎中，替她梳洗打扮。

看着被收拾一新的女孩，乌黑油亮的发辫拆开了，一般披散着，另一半用蝴蝶结的发卡扎在脑袋后面，粉色的蕾丝洋装包裹着她纤瘦却不乏曼妙的身躯，妆容精致的小脸白里透红，五官更是出奇的漂亮。

尤其是那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像极了幽深的湖水，只一眼便足以让人沉溺其中，愈发酷似他记忆中的模样。

应衍单手挑起姜芷萝的下巴，逡巡在她脸上的目光大胆且放肆。

姜芷萝正要抗议些什么，男人倏然松开了手，转身向外走去。

“准备走了。”

姜芷萝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被人操纵着离开房间，下了楼，然后硬塞进一辆汽车里。

经过一条条喧闹的街道，耳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叫喊声，车子在更加喧哗甚至有些聒噪的场所停下。

姜芷萝隐约听见了火车的汽笛声。

应衍率先下了汽车，锐利的眼神环顾四周，接着便看向坐在车里，迟迟不肯下来的姜芷萝，眉头轻皱。

姜芷萝紧抓着车门，茫然无措的道：“这里是火车站？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青州。”

震惊再次席卷了姜芷萝，冲击着她本来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这里……不是青州吗？”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男人唇角微扬，掀开一抹讥讽的笑，继而俯身睇着她存有质疑的脸，幽幽的回答：“这里是锦阳。”

青州与锦阳，是天南地北、相隔千里的两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