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声再次响起，伴随着火车的“隆隆”声，站台上小商贩的叫卖和那些重逢的喜悦或者离别的悲伤，一并被抛得越来越远。

双目失明的人，其他的感官都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被放大了。

姜芷萝隐约能判断出，自己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静下心来，能够感受到从窗子缝隙里吹来的冷风拂面时寒凉的触感。

她虽然看不到应衍所在的位置和脸上的表情，但是生性灵敏的她，还是能感觉到男人冷冽的气息，从对面若有似无的传来。

应衍的目光偶尔落在她秀致的小脸上，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独立的车厢并没有因为相对无言的两人而变得沉默，相反的，斜倚在门口处的迟烈似乎是个不能安静呆着的人，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话。

“你真的是姜家的大小姐？那个青州首屈一指的姜家？”他不止一次问道，眉眼间挂着显而易见的怀疑。

姜芷萝点头，同样不止一次的回答道：“是的，如假包换。”

迟烈仍旧不信，摇着头说：“既然如此，就凭你的身份，怎么会单独一个人流落到锦阳呢？而且还被当成是奴隶买来买去？”

姜芷萝一时语塞。

她记得所有关于自己的事，却唯独忘了那天的记忆，忘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忘记了她和陆秉初相携出门后的种种……

头，毫无预兆的疼了起来，斧凿一般。

姜芷萝捂住头，秀致清丽的小脸因为极致的疼痛，而有些苍白和扭曲。

尽管如此，她仍旧紧咬着下唇，固执的不肯呻吟出神。

应衍狠狠瞪了多话的迟烈一眼，目光中的责备之意使得后者别开了眼，轻咳道：“那个……快到饭点了吧？我去餐厅车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空气几近凝固的车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头部的疼痛始终没有丝毫减轻，女孩洁白的贝齿，在娇嫩的下唇上印下了斑驳的血痕，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和两鬓缓缓渗出。

应衍俊眉微皱，兀自伸出一双大手，按住了姜芷萝太阳穴的位置，动作缓慢而有力的按摩。

撕裂般的疼痛居然奇迹般的缓解了。

姜芷萝表情略松，漆黑却无神的双眼看向他。

“谢谢。”

应衍收回手，继续若无其事的望向窗外。

不知道是不是姜芷萝的错觉，她总觉得四周似乎太安静了。

除了火车行驶的声音外，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别的声音，甚至连刚才隔壁打牌争执的声音、车厢外随从走动巡逻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个时候，应衍也察觉到不对劲，正要起身出去察看，就听到迟烈警戒的声音在车厢尽头响起——“什么人？！”

接着便听到一声枪响，甚至还有子弹射进血肉的声音。

“啊——”

姜芷萝尖叫了一声，双手抱住了头。

应衍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佩枪，听着外面传来打斗声和频繁的枪响，不由分说的拉着姜芷萝来到床边，把她塞到了床下，并且拿下上层的皮箱挡住了她。

“不要出声，等我回来。”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起身向车厢外走去。

姜芷萝听话的躲在床底下，听着外面枪响的声音此起彼伏，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发现，到时候不仅不能自保，没准儿还要给应衍添麻烦。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车厢外的打斗声和枪声渐渐消失，姜芷萝松了一口气，耳尖的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挡在面前作为掩护的皮箱就被人拿开了。

“结束了？”她问。

然而她等来的并不是男人的回答，而是对方蛮横粗鲁的拉扯。

姜芷萝顿时如坠冰窟。

彼时的应衍和迟烈背靠着背，动作利落的解决了从车厢两头攻击的杀手，每一枪都直中要害，到后来没有了子弹，便丢掉手枪，赤手空拳上阵。

“留活口！”应衍冷声命令。

“是！”

一贯爱开玩笑的迟烈表情凝重，身手敏捷的躲过一个杀手的射击，接着一个转身，擒住了对方握枪的右手，同时左肘向后猛击，趁势夺去了对方的枪，丢给应衍。

“应爷，接着！”

应衍接过手枪，朝着迟烈背后就是两枪，一枪不落的击中了持枪冲过来的杀手。

“应爷，都解决……”

迟烈搓着手上前，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应衍神色冷凝的看向他身后，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里面迸射出层层杀意。

“别动，再动我就杀了她！”

果然，只见一个杀手挟持着姜芷萝，从车厢里缓步挪出，手枪顶着女孩的后脑，恶狠狠的眼神里难掩得意。

“放下枪，不然我要了你女人的命！”

身为姜家的大小姐，姜芷萝一直都是温室里的花朵，从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如今遇到这种凶险的场面，早就吓傻了，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饶是心里怕的要死，她还是固执得不肯向应衍求救，只是一味低垂着眼，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犹自不停地颤抖。

迟烈看了应衍一眼，只见后者冷笑了一声，不仅没有放下枪，反而用枪口对准了杀手的头部。

“呵，她不过是我花钱买来送人的奴隶，你觉得我会为了她冒险么？”

对方没想到应衍居然不在乎姜芷萝的命，一时间有些慌乱，急忙举枪朝着应衍射击。

然而他终归是晚了一步，在他的枪口移开姜芷萝后脑的那一刻，应衍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枪，子弹直直射入了杀手的眉心，一枪毙命。

这一连串的事情，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

姜芷萝仍旧呆呆的站着，心中如擂鼓般的声响，几乎震耳欲聋。

就在刚才，她距离死亡不过一步之遥，她甚至听见了子弹擦过脸颊的风声，以及头盖骨碎裂的脆响，那么真实，真实又清晰。

姜芷萝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就这么不争气的晕了过去。

应衍疾步上前，接住几欲昏倒在地的姜芷萝，大步向车厢里走去。

迷迷糊糊之间，姜芷萝隐约听到男人不屑的轻啐。

“真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