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个用肩膀死死抵住了震颤的门栓，他的身后有无数士卒蜂拥而上，用他们的身体筑成了抵挡攻击的最后一道人肉墙。

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浸透了他们破烂的衣甲，每个人都咬着牙坚持，没有一个人后退。

又一次撞击传来，力量比之前更加凶猛。

“噗！”

最前排的一个士卒口中喷出鲜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立刻有另一个人补上了他的位置。

孟煜城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在震荡中移了位，肺部的灼烧感也越来越强。

高烧让他头脑昏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都给我坚持！”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声音从头顶划过——砰！

是投石车！

北狄人竟然将投石车推到了这么近的距离，看来这是要死命一战了！

投石车投出的石头在天空中划出弧线，精准地砸向城门楼，目标是支撑门楼结构的一根关键立柱。

孟煜城的身侧，一名年轻士卒正仰着头看着那块不断放大的石头，被吓得竟然一时间忘记了躲闪。

他参军不久，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想拔腿跑但是双腿僵硬的无法动弹。

“小心！”

在这瞬间，孟煜城用尽全力伸出手一把将那个年轻士卒狠狠推开。

“轰隆！”

石头砸在立柱上，整座门楼剧烈摇晃。

那根立柱当即断裂，燃烧着火焰的碎木和木刺从上方纷纷落下。

孟煜城推开了别人，自己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完全避开。

数根被巨大冲击力崩飞的木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左胸和肩膀，其中一根甚至穿透了甲胄的缝隙，刺入他的身体数寸。

剧痛瞬间传遍了全身，他只觉得喉咙一甜，一股铁锈味直冲上来。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将他身前的土地染成一片暗红色。

他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但他还是咬着牙发出号令：“全军注意躲避！”

此话落下，孟煜城眼前的景象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大昭明的战神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无力地向后倒去，绝望的喊声此起彼伏。

“王爷！”

“王爷倒下了！”

雁门关的防线出现了松动，几个士卒甚至因为分神而被城门的震动撞倒。

城头之上，花无眠刚刚用银针为一个重伤的士卒止住血，她抬起头正好目睹了孟煜城倒下的那一幕。

忽然“嗡”的一声轰鸣，她的大脑瞬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停止了，她只能看见孟煜城倒下的那个画面，看见他身下迅速蔓延开的那一滩红色。

她的心脏位置传来一阵剧痛，让她无法呼吸。

“咚！！”

又一次撞击，城门发出即将破碎的声音，巨大的裂缝从门缝处蔓延开来。

城外，北狄军爆发出巨大的欢呼，那声音里充满了即将胜利的狂喜。

拓跋巴图高举弯刀大喊：“城破就在下一刻！”

花无眠缓缓收回了手上的银针，她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丈夫，又看了一眼下方即将被攻破的城门。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提起沾满血污的裙摆，一步一步的冲向城墙最破败，裂痕最密集的那一段。

“王妃娘娘！”有士卒想拦住她，但被她身上散发的气息震慑不敢上前。

花无眠走过去，伸出那双救过无数人性命的手，轻轻地按在了布满裂痕的青石城墙之上。

“城在，人在。”

她轻声呢喃，像是在对孟煜城，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若城亡，我们一家人，就在地下团聚。”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将体内最后一丝本源神力，那支撑着她生命的最后一点东西毫无保留地全部灌注了进去！

微弱的金光从她掌心亮起，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墙体的裂缝蔓延。

那些交错的裂缝在金光的覆盖下，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愈合，断裂的石块重新归位！

“咚！！！”

巨大的攻城锤挟着巨大的力量再一次狠狠撞来！然而这一次，预想中城破的巨响并未传来。

那声音沉闷又滞涩，仿佛撞上的不是一面残破的城墙，而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什么？！城墙竟然纹丝不动！”

城外，北狄军的欢呼声诡异的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面仿佛从未受损的城墙，脸上写满了震惊。

推动攻城锤的士卒被反震之力掀翻在地，而城头之上，那个创造了奇迹的身影耗尽了所有力气。

花无眠张开嘴，一口血雾喷涌而出。

她的身躯一软，便那般悄无声息地从高高的城头向后倒去，坠落……

那一抹血色是雁门关上空唯一的色彩，花无眠坠落的身体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没有一丝重量。

城墙下，几名反应过来的士卒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王妃娘娘！快接住王妃娘娘！”

他们伸出双臂，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垫，试图接住那道坠落的身影。

“噗通”一声闷响。

鲜血从那几名士卒的口鼻中涌出，但他们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死死地护住怀中之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乱中，有人将花无眠安置在城楼下临时搭建的医帐里。

孟煜城醒后是被亲卫半拖半扶着带到这里的，他胸前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中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浸透了刚刚缠上的绷带。

他推开所有人，踉跄着跪倒在简陋的木板床前。

“花无眠！”

花无眠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若不是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她看起来与死人没有区别。

“花无眠，你快睁眼看看我！”孟煜城催促军医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军医颤抖着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过了许久，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收回手，对着孟煜城沉重地摇了摇头。

“回天乏术。”

这四个字让孟煜城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边只有一阵阵尖锐的轰鸣，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花无眠的脸，但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自己身上滚烫的温度惊扰了她。

最终，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十分冰凉。

就好像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这股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传遍全身，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巨大的悲伤与无力感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嘶吼，想咆哮，想质问老天为何如此对他。

可孟煜城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声音，一口血沫涌了上来，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王爷……”一名副将红着眼眶上前想要扶他，“您……您也重伤在身，先处理伤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