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点破，只是将目光转向了看起来最沉稳的祈儿，故意板着脸问道：“你们也来找太子？朕看他近日为了北境之事颇为上心，时常在书房待到深夜，你们不要去打扰他。”

祈儿闻言立刻露出了崇拜的神情，他抬起头声音清脆地回道：“陛下，堂叔确实非常用功。不过他不仅仅是看兵书和奏折呢。”

“哦？那他还在做什么？”皇帝饶有兴致地问。

祈儿不假思索地回答：“堂叔说，身为储君不仅要懂军国大事，更要知晓民生疾苦。”

“他说兵法谋略固然重要，但百姓的衣食住行才是国家的根本！所以他一有时间，就会向母妃或者苏姐姐请教很多民间的事情。”

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铿锵有力，完全不像一个几岁孩子能说出来的。

皇帝心中一震，他看向祈儿，又看了看其他三个一脸“我们都懂”的小家伙，心中翻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经过阳城旱灾一事，他已经见识过花无眠的能力，孟景虽然说是会去请教，但只是请教的问题基本是有关务农种植相关的。

虽然孟景也在阳城一事中有了功劳，但是身为太子每天沉迷种地可不行啊。

但是要是向一个民间女子请教百姓日常，风土人情的话……

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或许有阿谀奉承之嫌，但从这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家伙口中说出，那便是最真实不过的写照。

他一直希望太子孟景能成长为一个心怀天下，体恤百姓的明君，而不只是一个困于深宫，不识疾苦的储君。

为此，他没少费心教导。

没想到他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竟不如一个民间女子潜移默化的影响来得有效？

这个苏婉晴不仅没有让太子沉溺于儿女情长，反而引导他去关注民生，去思考一个储君真正的责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才情与善良所能概括的了，这是见识，是格局！

一个出身民间却有如此见识与格局的女子，若能成为太子妃辅佐在太子身边，那对太子，对整个大昭明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至于家世……

皇帝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孟觅双跟三个小家伙。

这三个小东西是煜王府的孩子，是煜亲王和传奇王妃的孩子。

连他们都对这位苏姑娘如此维护和喜爱，足见其人品。

花无眠自己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她出身不高却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甚至在朝堂之上都拥有了旁人难以企及的影响力。

有花无眠这样的珠玉在前，一个苏婉晴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想通了这一层，皇帝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非但没有因为被几个小家伙算计而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欣慰。

欣慰于太子没有看错人，更欣慰于这些皇家的孩子们彼此之间这份真挚的扶持与关爱。

“好，很好。”

皇帝一连说了两个好，他将怀里的年年放到地上，然后挨个摸了摸另外两个小家伙的脑袋。

“你们几个小滑头，”他语气里满是笑意，“回去告诉你们的堂叔，让他用心温书，也用心……向那位苏姑娘请教。”

这是……同意了？！

四个小家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了巨大的惊喜。

皇帝看着他们那副想欢呼又不敢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转过身对跟在身后的总管太监小栓子吩咐道：“栓子。”

“奴才在。”

“去查一查翰墨斋的那位苏姑娘，身家背景，人品才学，给朕查个清清楚楚。”

皇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动静小点，别吓着人家姑娘。”

孟觅双一脸好奇的小表情，“父皇，这可是关乎着皇兄的大事儿哦，皇兄那么大小姑娘手都没拉过一次，您可得慎重考虑！”

皇帝闻言故作严肃的瞪了她一眼，“你一天天的也真的是，胡闹！”他挥了挥手示意孟觅双：“带着孩子们下去吃点心去吧，我心里有数！”

孟觅双吐吐舌头走了，他看着孩子们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脸上那点笑意却慢慢收敛了。

小栓子趁机往前一步，道：“陛下，这位苏姑娘当真有这么……”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年年留下的那两幅画。

小栓子偷偷瞅了一眼，“这个苏姑娘，倒是有几分才情。”

皇帝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可才情，在皇家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太子妃的人选关系到前朝后宫的平衡，关系到国本的稳固。

一个家世清白的民间女子听起来是段佳话，但放在储君身上就是一场潜在的祸事。

没有母族支持的太子妃，如何在后宫立足？如何为太子稳固人心？

皇帝将画卷放下，对着身边的总管太监吩咐道：“去，传太子来御书房。”

孟景接到传唤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从孟觅双那里得知了御花园的“偶遇”，正为这几个小家伙的大胆和贴心哭笑不得，这下好了父皇的旨意一下子就到了。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御书房，一眼就看到了御案上那两幅熟悉的画。

一幅是年年宝贝得不行的水墨，另一幅是他曾在翰墨斋见过苏婉晴画的小样。

他心中暗想：完了。

“儿臣，拜见父皇，”孟景躬身行礼，心跳得有些快。

皇帝没有让他起身，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香炉里飘出的袅袅青烟。

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心慌。

过了许久皇帝才开口，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翰墨斋，你经常去？”

“是，”孟景不敢撒谎，他低着头老实回答。

“为了那个姓苏的姑娘？”

“嗯，”孟景没想到父皇会问的那么直白，不过都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皇帝拿起那张兔子图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画得还行，人嘛，听孩子们说也挺好。善良，温柔，有才华。”

孟景的心稍稍提起，难道父皇……

“但她只是一个民间女子，”皇帝话锋一转将那幅画轻轻放下，“景儿，你是太子，未来的君主，你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孟景的身体僵直，他看向皇帝。

“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是国母。她背后得有能帮得上忙的家族才行。”

皇帝慢慢走到他跟前，叹了口气接着说：“自古以来，君王的婚事就是一盘棋，都是为了平衡朝廷里的势力，这点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