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听说她过得不好。

天元三十年，启帝驾崩，太子江楼月登基，封江梨为后，而身为外室顾醉眠并未得任何封位，江楼月下令在帝王寝宫大明宫修了一座别致姑苏庭院，取名烟雨阁，顾醉眠就这么搬进去了，无名无份。

无名无份又独得圣宠，难免招人嫉妒，大臣们上书要处死这个红颜祸水，一一都被江楼月拦下来了，他杀了一个又一个大臣，终于平息了言论，虽满朝文武颇多怨言，但江楼月是何人，少时阴狠闻名，现在乱世做了皇帝，若不强势专制只怕也坐不稳。

这日早朝后江楼月单独将净萧何留下来，“爱卿和眠眠是旧识？”这明知故问的事从江楼月口里出来便是打探之意。

“同门而已。”净萧何冷淡开口。虽是囚禁名义，但江楼月着实将顾醉眠放在了心上，净萧何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哦，朕还以为你们感情甚笃。”江楼月眼神微眯，不经意间帝王之魄展露无遗，净萧何不怕，只是他这一生终是委屈求全。

“若不是陛下之人，臣连姓名都忘了。”话虽在撇清关系，但江楼月明显能看到净萧何在隐忍，他语气没有波澜，拳头却紧闭，但是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屏风后的那人听到他让她听的。果然只听见一阵疾冲脚步离去。

空气中有她独有的海棠花香，净萧何如何不知，但他不能。

江楼月也不再管净萧何，他跟着顾醉眠走了。

只剩净萧何一人。

同为男人，虽不赞同江楼月对顾醉眠如此霸道，但只是他能感受江楼月至少对顾醉眠是真心的，只是这真心掺杂了太多，至少它不抵江楼月的野心。

可是本想隐忍过去，但后来发生的事让净萧何想为顾醉眠争上一争。

大诚八年，皇后江梨怀孕，因司天监算得顾醉眠克子，江楼月竟然毫不犹豫的将顾醉眠赶至寒院，也是这一次顾醉眠差点被烧，落得个不孕之症。

净萧何真是不懂，为何爱她又要伤害她。太医从寒院进进出出，再高的名医也救不了一个心死之人，夜晚时，净萧何不顾后果悄声潜入，他把母亲的遗物，一枚蓝天美玉放在了顾醉眠的床头。

“师兄。”顾醉眠声音嘶哑，她开口并不是挽留，已经将近十年，她都没有和你见过或是说话，原也算不得什么，本来两人只是同门罢了，但他今日冒险前来，身形单薄，较之十年前出师门要更加瘦些，身上早已没有少年的恣意，反倒是沧桑，如今顾醉眠活的不人不鬼，一见净萧何却满眼是他，心里反倒顾及不了自身。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净萧何见她这般模样就轻轻说：“对不起。”

谁料顾醉眠反倒笑起来：“师兄对不我？当年你直接拒绝又不曾做出让人误会的行为，你何曾对不起我？废除我武功，囚禁我一生的不是你，你何谈对不起我？我这一生本就是一厢情愿，若只是你可怜我，那才真是可笑，若说有错我就不该在那日救了他，倘若有重来的机会，我定当一剑了结他，哪怕同归于尽，只可惜，我这一生只能这样了。”

“萧瑟秋风今又是，只怕我是看不到今年的雪景了，我自知命不久矣，净萧何我只想告诉你，我自从见你第一眼时我就喜欢你，你不用负担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那年冬天我刚到九华派，样样都不熟悉，父亲母亲独留我一人而活，我见那雪每日每日的下，虽然美但过于寒冷，可是你来了，我还记得你穿着天蓝色大衣，一身狐狸皮毛贵气无比，我在庭院孤独地带了一月之久，旁人劝慰我，但他们又怎知我的心情，这世上是没有感同身受，可是你想我走来，你说赏雪虽好，但亦要注意保暖，后来你带了一个火盆陪我一起看雪，这个冬天原本是那样长，但是因为你，它变得温暖又短暂。”顾醉眠慢慢地平复下来，她语气缓慢，回忆总是美好的，身旁的宫女小玉是第一次见着她主子微笑，别有一番凄凉美。

净萧何听着心里泛涟漪，他记得，他去九华派习武是母亲的遗愿，母亲曾在九华派遇到了一个人，说要在此等他，可惜那个人从来没有来过，但母亲不悔，只希望净萧何能在此成长，替母亲等人，可净萧何也没能等到。

净萧何刚到九华派时就看见一个粉妆玉琢的红衣女孩呆呆地坐在地上，她好像在看雪，但又好像在看其他，这番模样让净萧何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她好像也经常看雪，又似乎在回忆其他，也是鬼使神差，净萧何就带着火盆陪顾醉眠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天。

这个冬天是两个丧亲之人相互陪同度过的，顾醉眠记得，净萧何也记得，这份情谊彼此都记了好多年。

“师兄应该不记得。”顾醉眠认为净萧何不会记得这些，但净萧何说：“我记得。”

无憾了，他记得就好，喜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顾醉眠感到一阵痛疼就昏过去了，小玉连忙呼喊太医，净萧何知道不宜久留，本想警告小玉结果她直接说：“今日奴婢只看见娘娘旧疾复发，并无旁人来此。”

竟是个忠心的丫头。净萧何也不多言直接离去，他心中已经有了注意，原先以为那个人虽名分上对她苛刻，但终究是爱她会护她，如今见了，纵是拼上性命又何妨，这么些年的韬光养晦也该厚积薄发了。

净萧何飞身离去时看见一玄衣男子立于庭院之中等他，既是偷偷而来，便也没有跪拜的必要。

“净贤。”江楼月玩味地看着净萧何，冷哼一声就放他走了，净萧何知道明日便会有不少折子参他，但又有何妨，他已决定明日必将还顾醉眠自由，保她健康，护她余生。

顾醒，我能为你做的不多，真是早知如此结局，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