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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书签夜已深了,再过七日就是霜降,寿康宫里的花草只剩下秋菊在舒展着枝叶,太后拿了一把包着红线的剪刀,剪了剪窗旁绿梅的枯叶。
太后生了许多白发,她把剪刀递给老嬷嬷,思索道“他这个时候来内庭,是不要命了吗,这又是要做些什么?”
张瑞权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平时整齐的官服也皱巴巴的披在身上,一见太后出来,他好似见了亲娘了,磕了个重重的响头,痛哭着喊“姑母,你可要救救瑞权啊,我亲耳听见皇上的杜太傅在彻查当年粮草的事,您可要救救我啊。”
太后惊讶,想到她之前在自己面前的乖巧劲儿,竟是个这么不识抬举油盐不进的主“你好好说,你是如何发现此事的?”
“我……嗝”张瑞权打个哭嗝,盘腿一坐坐在寿康宫地上“侄儿今日去糖水摊吃些零嘴儿,哪成想遇见了苏大人和杜大人,侄儿本想着自己的官职不如他两个,也没有做声,谁想到杜大人竟然咄咄逼人,说起当年的事来,侄儿心中惶恐,特来求求姑母给侄儿指条明路。”
太后心中怨怼着张瑞权不识规矩,脸上却没表现出半分“没想到杜家女竟然这样不识抬举,哀家看她是要翻了天。你且放下心来,这事自有哀家决断,你只可做好你自己,不可轻易妄动。”
太后从凤位上走下来,扶起他,没想到他身下竟有一摊水,原是害怕极了失了禁,太后蹙着眉,训斥他“姑母为你求了个官职,在北部做盐铁转运使,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芝麻大的事情也值得你这般,张家人就要有张家的样子。”
张瑞权的父母早早地就去了,当年她怀了皇帝的骨肉,这深宫之中人人盯着她,偏生皇帝对她也不算爱护,御膳房端了一道枣糕,说是伊春娘娘亲手所作,她们一向交好,她深信不疑的抿了一口,张瑞权的父母正进宫探望,替她抵了命吃了糕,她的孩儿也由此去了,对这个贱人鞭尸也不解她的怒气。
“姑母,侄儿就知道您对我最好。”张瑞权趁着夜色偷偷潜进了采办的马车,临行留下这样一句话。
“娘娘,何必一味帮助张大人,这么些年他可给太后娘娘惹了不少麻烦。”老姑子替太后拆了发辫,满头冰冷的珠翠有些重量,压的太后的额头有些红色的印子。
“他虽是蠢笨,对哀家却是忠心不二,她的父母又为哀家丧了命,他自小是个没爹娘的,哀家怎能不疼他。”太后脑中回想着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中盈满泪水“春芳,明日让法华寺的僧人对着小皇子的排位多上些香,全当哀家的心了。”
“欸,娘娘也不必伤心,小皇子此时已早登极乐,在那边自然过的是好的。”
何老坐在正庭里候着杜蘅,何老今日并没有喝什么酒,他的眼神十分清朗,扶着一个羊头的梨木拐杖,天气渐冷,下人拿来一件狐裘,跪着搭在何老腿上,连一旁的酒壶都是温热的,只是他的面色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发黑,看来是已经知道了杜蘅与苏子衍的争执。
“老师怎么此时还不休息?”杜蘅一派风平浪静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何老狠狠地敲打了地面一下,胡子撇撇“若不是寸心早早派人回来报给我,为师就真被你这副样子唬过去了。”
杜蘅狠狠剜寸心一眼,寸心朝着何老的方向挪了挪,浑身起了个冷颤。
“你别看人家寸心,你这样自己扛着,还打算瞒着为师多久?”何老的声音颤抖,他来了这府中不过半日,府中井然有序,连下人也是识规矩的,他思索着杜蘅一人操持着杜府,定是养成了刚强谨慎的性子,连带着下人都是都是这个性子。
“是为师这些年不够关心你,叫你到了这般如履薄冰的境地,连委屈也不让人知道。”何老说道后来,眼睛都红了,死死地盯着杜蘅“还是为师偏心了愈之,对你不及他?”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怎么会去动前人的事,愈之可是难为你了?”他摸摸杜蘅的头发,她年纪轻轻手上已有了茧子,寻常女儿家爱惜的红装她更是有的少。
“学生不委屈的。”杜蘅开口想劝慰何老,只听了一声哽咽“学生深知自己的身份,自幼受到老师与先帝的教导,一言一行不敢说为人先,却也不敢落于人后。”
“我教你效忠天子,也叫你锄强扶弱,但我更教你了明哲保身。”何老看着眼前自己这个瘦弱的女弟子,满眼心疼“我是你的夫子,都说夫子胜父子,有什么难处,你就应该告知我。”
“学生明白,但陛下于公对杜蘅有提拔赏识之恩,于私又有庇护受教之德,学生只有进了为人臣子的职责,才能回报天恩,绝对不敢逾越半步,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才是文臣的幸事,哪怕无人知我。”杜蘅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愈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若是想拉拢他,便要收起你的刺,他是个心有大爱的,不会因为个人得失而不助你,你只需记住多照顾好自己身子。”何老像对着自己的子女,下面的人端来一碗红枣莲子羹。
已是深夜,何老拄着拐杖,候着的小厮慌忙撤了脚蹬,一手掺着何老,一手掏了暖炉递过来,何老见他这个低眉顺眼的样子,叫他直起些身子来,回了房。
杜蘅喝着红枣莲子,甩了甩衣袖,她是能够豁出去的,她也是愿意豁出去的,就像她对皇帝承诺的那样她先是忠臣再是杜蘅。
外面的天有些阴了,再晚些定会有一场雨,风刮得厉害,打更的小厮也不在街上转悠了,杜蘅一人负手在窗前,只盼月亮照见一身肝胆。
【荐书联盟】笔录时光,流年细数,何以今朝不自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