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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书签新上任的太监总管提高了嗓门,亦步亦趋地随着张皇后走进殿内,满殿缟素之下的哭泣声似是来了劲头,人人赛着嗓子,像是要把往日的情分都哭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张氏贤良淑德,品性上乘,万望母仪垂范,晋为明惠皇太后。”如今已是太妃的妃嫔们又齐齐地换了个方向,向太后恭贺,昔日的恩宠在这一日也随着泪水,付之东流了。
太后端坐在一把金丝交椅上,许是哭了两日,眼睛哭成了核桃,刚欲开口谢恩,只听老总管一句“皇子显琮宽厚仁爱,宜为继承大统,朕念皇子年幼,特晋杜蘅太傅一职,望杜蘅进尽忠言,辅佐幼帝。”
金重明鸟形炉中乳白的香烟如一脉游丝幽幽细转,攀着墙壁向上延伸,太后握紧了一对朱红的玛瑙核桃,用着将其捏碎的力道,殿内无人敢应。
“臣杜蘅,领旨谢恩。”杜蘅向前跪了一步,倦意深深,高位如能凌云,其中险恶还得自己尝了。
太后瞥了瞥身后的众人,将核桃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杜蘅身上,不过一个未长成的黄毛丫头罢了,先帝企图用她来钳制自己与母族,真是病糊涂了。
“只是这杜太傅是一介女流,怎能,怎能上殿与男子一同议政。”许太妃更是张口结舌,她一向怯懦,此刻却贸然出头,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不打紧,不打紧,太傅只负责皇上的教抚,断然不会于朝堂之上妄议政论。”老总管声音虽轻,语中沉重之意却可闻,这满屋子的妃嫔在先帝仪丧之后,皆要进入感业寺为江山社稷祈福,再无可兴风作浪的机会。
新帝年幼,在灵前跪了半日,杜蘅瞧着他已有些恍神了,吩咐殿外的宫女“让御膳房提前备些滋补的参汤,等半刻钟后拿来请陛下饮用,若再不济,就请到偏殿歇息,等子时法师诵经时再请过来。”
宫女们都答应着下去了,杜蘅也踱着步子退到殿外,实是乏极了,殿外挂的白幡此时被风刮着,杜蘅看着外头的灯火,心里思绪翻腾。
人人当她跃上了高位,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在她身上,如今她的一举一动更加错不得,新帝自幼由弟弟伴读,也不算顽劣,哪怕是染了些不好的习气,也可及时纠正,只是朝中此时张家一时独大,苏丞相虽有实权,却也是个摸不准的人,将军李氏常年在外征战,并不堪用,即有远水怕也救不了近火。
杜蘅正这样想着,朦朦胧胧的月色中走来一个人,正是刚才想起的丞相苏子衍,京里人多称他是珠玉,姑娘们更是将他比作画中人。
“杜太傅,怎不在御前陪侍?”苏子衍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身上还带了太极殿中木兰的香气。
杜蘅向他屈身行礼,只是浅浅打量了打量“法师颂福,想来陛下年幼,殿外总得有个人掌灯。”
那眼睛那么透彻,他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他的目光闪动,一瞬间像是看穿了她的所有“还是杜太傅想的周全。”
殿内颂福的藕益智旭大师号八不道人,于灵峰而来,受帝王供养,如今该是领着帝王去往圣洁的佛国。
为首的老嬷嬷是从前伺候张太后的姑子,如今朝势更迭,底下的人要么惴惴不安,要么当道作恶。
“你个小贱蹄子,我只当你是睁眼瞎,还敢骑到你姑奶奶头上了。”
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求着老嬷嬷原谅,一身缟素衬得脸上的巴掌印子更加红肿。
“我看你俩是不想活了,在今日生事端就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其中一个姑子一脚踏在其中一个身上。
杜蘅与苏子衍站在远处,望着那两张青涩的面孔,将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杜蘅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是她两个不懂事惹了嬷嬷生气。”杜蘅缓缓向前迈步,几个嬷嬷见她过来,眼睛眯得像个枸杞,恍惚地行礼“不知她二位是犯了什么错事。”
“这两个本是长春宫上半夜守灯的宫女,奴才见她二人偷懒,本想训斥两句也就罢了,谁知她二人不肯听训,反而变本加厉。”这老姑子穿的是中品蚕丝云缎,里衬绣了一排密密的银线,看来平时的待遇也是极好的,怕是狐假虎威惯了。
“你可是伺候过太后的李嬷嬷?”苏子衍的声音穿过空气,穿破月光下的尘埃。
“是了,还是大人见识高”她有些洋洋得意,瞧啊,我是太后的人,这满殿的人都是知晓的。
杜蘅好整以暇“看来她二人确实该罚,只是先帝仍未满百日,太后一人操持大局,身边仍需老人照料,嬷嬷回还是早些回去,好生侍奉太后娘娘。”
李嬷嬷刚想开口,随即又感到一阵羞恼,她这是在提醒她不过是个伺候过太后娘娘的旧奴才,偏生她的话说的巧,人又挑不出错来。
“你二人竟如此犯懒,便罚你们日日清扫太极殿,架上不许见尘。”杜蘅顿了顿,已是酉时了。
“杜太傅真是心善,见不得人苦。”苏子衍开口就是一句讽刺,他对她这种学不会明哲保身的做法感到嗤之以鼻。
“借了苏相的光罢了。”起风了,杜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细细的沙哑,眉宇间已有了些疲惫的神色,打了个哈哈便回了殿里去陪侍。“今日风大,苏相还是多穿些好。”
阖宫的黑白只剩这红墙绿瓦还有些颜色,东长街的尽头,往石影壁一转,则是宫门,苏子衍的贴身小厮候在那。
苏子衍在马车上闭上眼,一身矜贵,仿佛周遭事物皆与他无关,夜也快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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