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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书签月娘听说,就以为马氏也要为着玉娘的事说她,她本来就有怨气,顿时就直起了身子,强直了项背道:“娘要为一个小娘生的说我不成!娘也不看看孟姨娘那个贱人,整日里除了哄着爹爹,在爹爹面前装个娇弱,她还会做什么!如今她女儿也给接了回来,娘两个一样的狐媚样儿,只怕爹爹叫她们母女迷惑得连我们母子们都抛在脑后了!倒不如趁着那个小贱人才回来,好好教训教训她,给她个警惕!也好叫她们母女知道,我们母女不是好惹的!”
月娘话虽说得硬气,可想起谢逢春都不来问问她为什么就砸了那小贱人的屋子就去哄她,心中委屈,眼眶也红了。
马氏虽觉得洪妈妈的话有理,可看着女儿这样委屈,哪里舍得再说她,就把方才那个主意抛在了一边,左右她是那个丫头的嫡母,那丫头终身都在她手上,还怕她翻出天去吗?所以揽着月娘道:
“我的儿,难为你为着我操心了。你爹爹是个偏心的又能怎么样,我还是那个丫头的嫡母,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说了,就命青梅开了她妆奁,将一支点翠蝴蝶戏蜜蜂鎏金钗取了来,亲手替月娘插上,端详了下,心中暗自惋惜。
虽说月娘是她嫡亲女儿,她总是偏心她的,可在颜色上,月娘真是差了玉娘许多。若是月娘有玉娘那般颜色,凭着谢家的家财,便是官家少奶奶也是做得的,如今只好在相熟的人家寻去,总不能跟英娘一样,只图着名声好听,却委屈了孩子。
月娘哪里知道马氏这番心思,见马氏亲手替她装扮,满心欢喜起来,也就将谢逢春偏心玉娘的不快丢在了一旁,一心只扭着着马氏撒娇。
马氏笼着女儿,心中却是慢慢将相熟的人家的儿郎慢慢滤了一遍,慢慢就捋出个人来。
马氏想着的人选姓齐,齐家也是一家大商户,在城里开着连着四五间门面,上下楼的绸缎铺子,又有十几个铺子出租,乡下还有三四个庄子,论起家财来,只有比谢家强。更难得的是,齐家家里人口清净,这代只得齐瑱一个儿子,今年正好十六岁,正与月娘同年,恰好般配。且说起来,齐家还同英娘的夫家李家辗转有亲。英娘的继婆婆吴氏娘家嫂子的弟媳妇齐氏正是齐家的姑奶奶。所以马氏倒也见过齐瑱几面,举止斯文,是个整齐的孩子,只不知有没有说定人家。
马氏这里想定了人选,知道没多少时间耽搁了,怕谢逢春不肯上心,也不同他提起,又想起下个月月初就是吴氏父亲吴岑五十大寿,必是要大办的,想来吴氏嫂子的娘家自然应在受邀之列,那齐氏必来。
齐氏素来喜欢她那个侄子,她都来了,依着从前的例子,多半要带了齐瑱来,到时再打听也方便。
马氏拿定了主意,过了几天连月娘也没带,独自以探望吴氏为由往李家去了。
吴氏说来也没什么病,只不过是旧年的咳嗽有些犯了,连药丸子都是现成的,吃下去就好,根本不需人伺候。只是她是继室,自己也有了嫡亲儿子,不免看着李鹤这个长子不太顺眼,自然连着他媳妇谢英娘一起不待见了,偏公公李茂行对吴氏多有回护,李鹤也碍于个继子身份,不好在继母跟前回护英娘,平日里英娘叫吴氏拿捏得颇苦。
这回吴氏想着不过是个姨娘的女儿回家,哪用得嫡长姐也回去,分明是借机回家躲懒。所以马氏虽遣人来接,她还是以要英娘侍疾为由,留着她不许去。
这时听着马氏亲自来了,只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倒也心虚,只得命英娘亲去接进来,自己扶着丫头房门前迎了,不待马氏开口,先笑道:“亲家太太来了,都是我旧年的咳嗽犯了,大夫命我多躺着,不叫我操心,竟不能远接,亲家太太恕罪。”
马氏听了不免看了英娘一眼,英娘长得不太像马氏,像着谢逢春更多些,从前也是个眉目秀丽,身形窈窕的佳人,嫁了李鹤这三四年,同李鹤虽是举案齐眉,可是继婆婆吴氏爱折腾人,也憔悴了不少。
马氏本待为英娘说几句,想着自己来意,又把话咽了回去,倒是亲亲热热拉了吴氏的手道:“亲家太太客气了。你病了,我原该早些来看看的,只是家里有些事,倒是耽搁了。”
吴氏叫马氏几句话说得有些忐忑,只觉得马氏话里带刺,到底她是继室,拿捏起前头人留下的嫡长子媳妇不是如何的理直气壮,口中说道:“哪里就到了劳动亲家太太的地步,想是大郎媳妇没同亲家太太说明白,倒叫亲家太太担心了。一面也瞧了瞧英娘,见英娘低垂着眉眼,一副温顺的模样,
英娘看着吴氏看过来,抿了抿唇,却把头垂得更低了些,马氏看着心疼,可如今要从吴氏口中探听齐瑱的为人,也顾不得许多,倒是同吴氏把臂而行,一起进了屋,分宾主坐了,自有丫头奉茶上果子,两个吃了回茶,说了回闲话,马氏慢慢的就将话头引到了吴氏父亲下个月的生日去。
吴氏的祖父吴桉一生止步举人,功名蹭蹬,吴氏的父亲吴岑更是连童生试也没过,不然吴氏也不能嫁了李茂行为继室。
可吴氏的叔祖吴樵却曾官至礼部尚书,先帝延平十九年过世,以“勤学好问,中心宅仁”得谥文安,至今仍有子孙在京为官。
因有吴樵一系在,吴氏一家也算书香门第,听着马氏提及娘家,不由喜欢起来,也就顺着马氏的话头说了下去,及说到下个月月初吴岑的大寿,吴氏果然道:“到那日还请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带了大少爷二少爷二姑娘同来吃杯酒。”
马氏自然一口答应,又同吴氏说了回话,这才告辞出来,英娘送至二门,拉着马氏的手不肯放:“娘千万记得接我回去松散松散。”
马氏这才想起英娘委屈来,拍了拍她的手,叹息道:“罢了,做媳妇的哪有不被婆婆拿捏的。总是你没孩子的缘故,等你生下了他们李家的长子嫡孙,还怕你公公不对你们夫妻另眼相看吗?”
英娘愣愣在二门前站了好一回,才转身回吴氏房里伺候。也是马氏才来过,又同吴氏相谈甚欢,吴氏才放了英娘过去,许她回房歇着不提。只是在英娘心上对马氏走这一趟却不是为着她张目出气,终究有些委屈。
马氏走了李家这一回,没几天果然吴家就送了请柬来,上头言明请谢家一家子在吴岑五十大寿那日过去吃酒看戏。
自从马氏掷杯子将谢逢春的头砸伤之后,谢逢春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回马氏正房歇着,不是在孟姨娘处就是歇在外头的书房。
马氏虽早已后悔有心挽回,也遣了青梅去示弱讨好,可当日谢逢春是当着青梅的面叫马氏砸伤的,哪里肯见她,青梅连谢逢春的面也没见着。今儿接了吴家的帖子,马氏也就得了亲自去请谢逢春回来的梯子,因问青梅:“昨儿你们老爷歇在哪里的?”
青梅还没开口,一旁的红杏已然道:“昨儿老爷先是去的孟姨娘那里,不知怎地,忽然就转身出来了,应该还在书房歇着的,太太若是有事同老爷商议,婢子去请老爷回来。”
马氏听着青梅这么一串儿,脸上就是一笑,却向青梅道:“你跟着我去看看。”说了连眼角也不夹红杏,拿着帖子领了青梅就向外走。
红杏原是要在马氏跟前讨好出头的,不想马氏当着屋里小丫头们的面就给了她没脸,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朝着小丫头们喝道:“都愣着干什么!瞧博古架上的灰,都能写字了!还不擦擦!一个个的惯会躲懒儿,我去看看太太的枸杞桂圆雪耳炖得了没有,一回儿回来要看见还有灰,一个个的都给我皮收紧了!”说了也掀帘子出去了。
厨房里婆子们知道她是马氏跟前的大丫头,有些体面的,都过来奉承,又引红杏去看着在炉子上小火炖着的马氏惯用的枸杞桂圆雪耳。
红杏见一时还不能好,又不耐烦在满是油腻的厨房里呆着,更不想回房去,出去到花园中散心,信步走到紫藤花架下,时值暮春,紫藤藤蔓枝叶浓绿,一串串紫藤花已打了花蕾,累累垂下。红杏心中有气,抬手揪住一串垂到眼前的紫藤花来,用力扯下,在手上揉烂了,掷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几脚,才觉得出了口气,转身要回去。
才一转身,劈面就见身后一个人拿团扇半遮了脸,只露着泠泠一双秋水眼。
红杏全无防备之下,顿时吓了一跳,蹭蹭倒退了几步,扶住了树干才站住身形,这才看清,竟是三姑娘。
玉娘上着玉色窄袖绣罗衫,下系雪青百褶裙,娉娉婷婷立在花架的阴影下。
玉娘看着红杏扶着树干站定,这才缓缓移开扇子,双眼微微一弯,露出几分笑意来。
她不笑时虽也秀丽婉转,却是带着些娇怯的清冷。这一笑之下,眉眼弯弯,双眼之中竟像是要滴出水来一般,顿生娇媚。
不知怎么,红杏看着玉娘这一笑,心中竟是害怕起来,到底素来脾气要强,轻易不肯让人的,又仗着马氏不太待见这位半路来的三姑娘,壮起胆子道:“三姑娘做什么,这样悄没声的站在人身后,可知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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