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二三四个皆揉着肚子，彼此奇怪的看着。有人憋不住了，丢下一句“我先去一下”就跑了，终于等到都走光，水灵蹑手蹑脚出得门去。

动听的丝竹之声猛地钻进耳里，映入眼帘的男男女女，或相搂调笑，或耳鬓厮磨，或滚作一团

一口老血憋在喉咙，憋得满脸通红。这鬼地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低头看到脚上绑着布条的脚链，有些滑稽，忍住笑，因着一心都在谨慎上，所以发现迎面来人时立即刹住脚步，裙摆迤逦拖地，倒也遮住了该遮盖的。

奇怪，明明避开身子，让她先走了，她……眸心一凝，水灵直着眼睛抬头。

果然是杜姨。

杜月娘面色淡淡，眸华无波，澹然不惊的道：“你怕是走错了路。”

水灵慢悠悠直起身子，意懒未言。杜月娘稍稍侧开身子，她身后赫然站着三个人，木兮口中塞着布团，两臂被左右两个小厮分钳着。

见她看过来，木兮目中蕴了泪，怯怯的摇摇头。

水灵红唇轻抿，一缕慌张凝在眉心。

“一人做事一人当，杜姨这是做什么？”

“哦，都不打算为自己辩解，这是直接承认？”朱唇暗含一丝讥诮。

“您智珠在握，洞察人心，我可消停下来吧。”乌瞳衔着一波息事宁人的柔和，微微侧过身子，是请人进门的意思。

裙角旋起带风，杜月娘几步跨进门内，撩衣落座，凤目斜折去，一声“打”字出口。水灵惊诧不已，没看到怎样动手，只听得木兮痛呼一声，因被堵住口。眉心攥着怒气，已无客气。

“有事好商量，何必为难她一个小丫头！杜姨这样做，未免有失身份！”

杜月娘大掌一掷，“叮叮咚咚”一连串的响，钗环等物皆被丢在桌面上，泛着幽幽的光泽，那些是她给木兮，叫去打听一些消息的。

“不好的习气，就不要带来盈香阁。五五成二八，你未免答应的太痛快，就知道你不是一个老实的，果然这么多鬼主意。你想知道什么叫身份？我杜月娘今天告诉你，我都是怎样管束这盈香阁的。”

她话音骤落，押着木兮的两个小厮推搡着人进来，这回水灵瞧清楚了，其中一人劈手敲在木兮背后，背后受痛使得木兮半昂起头，鲜红的血染在布团边，看起来触目惊心，她一张小脸痛苦的皱着。

又是一下，这下木兮软倒在地，瘦小的身体卷曲在地，脸色苍白。水灵冲过去，被两个小厮拦住，她推了推拦路的胳膊，纹丝不动。咬牙切齿转眸，她忍着胸中怒火，只是问：“那杜姨你想怎样？”

杜月娘缓缓挑眉，“认错，是这个态度？”

认你祖宗！要她认错。

“杜姨，我错了。”她权衡利弊，权宜之计！

“没听清，你们听见了吗？”

冰山一样的两个小厮同时摇头。

“杜姨，我错了！”水灵垂头拱手，降心低格，铮铮言道。

“错哪儿了？”杜月娘冷冷道。

“你打我也就罢了，你偏打木兮，这分明是威胁，我明显受你威胁，保证再不敢跑了！只求杜姨不要再为难无辜的人，行吗？”懒得同她废话，拍拍拍几下敲在两个小厮手臂上，那俩人朝杜月娘询来，见没有表示，松开手臂，水灵赶紧去扶地上的木兮。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抽出她口中的布团，小心翼翼搀她椅子上坐着，木兮看着十分畏惧杜月娘，所以一直躲避水灵的眼神，水灵感受到一丝尴尬，颓然松开手来。

“我也不想太撕破脸，毕竟对你还存有指望，这次暂且先放过你们，不要有下次，否则——”杜月娘缓缓道：“我就要她一双腿。”

她就像在说今天天气格外的好一般轻松随意，被指的木兮全身一抖，下一刻被人架着往外走。

“怕你心里没数，人我带走了，后日晚上再还给你。”

水灵追了两步也是枉然，他们四个人早折转去了三楼，门外新增了四个陌生面孔，仅以目光，就将她震慑住。

人质在手，气势为负数。

憋屈！气得她甩臂扫向桌面，叮咚一阵短促的刺耳声音，立即自门外探进一张脑袋查看，她反身推门扇，没好气的吼道：“看看看，再看挖了你的眼！”

“砰砰”两声，将门关死。

门外响起些微笑声，“方研他们就是着的她的道，这会子还在茅厕蹲着呢！”

“是吗？杜姨可早料到她会有小动作，不过就是想看看，她能怎么做，没想到是巴豆粉……”

“哈哈哈这女人有意思……”

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一字一句钻进了贴着门扇偷听的水灵耳中。她低咒一声，转而上床合衣睡去。

翌日清晨，迷迷糊糊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她睁开朦胧的眼，看到三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女人，一人手里捧着好些东西，一眼扫过，只剩华丽耀眼几个字。

“姑娘该起来了，我们几个奉了杜姨的令，特来教你规矩礼仪。”

看她睁着眼，他们催起了。水灵还在腹诽那声杜姨，看他们年纪比杜月娘年纪还大，竟也喊人姨！

“又不是皇宫御苑之地，学什么规矩啊。”

看她赖在床上不起来，其中一个瘦瘦高大的嗤的一声说道：“凭你也妄想去皇宫！我告儿你，咱们盈香阁有盈香阁的规矩，你爱不爱学都给我学起来！”说罢就动起手来，扯住她胳膊猛地一拉，别看她人瘦瘦的，水灵一下子被她拖下床来。

“别拽了，要断在你死劲中了！”

才打直身子站好，一件衣服兜头罩来，一道更不客气的声音响在耳旁，“赶紧穿了，还要教别人呢你以为就伺候你一个，没时间跟你瞎耗！”

抖着看手中大红色俗得要命的薄如蝉翼的破布，水灵也没口好气，“干脆不穿岂不是更好！这简直比透视装还让人不能忍！”

“哟——这就想不穿了，那我也别等了，我还得教你怎么拤弄男人呢！”

淫秽刺耳的声音成功的激怒了水灵。

“你，你们……你们是来教我呢还是来跟我吵架的！我要见杜姨！”

“我们这不正在教……”

“好了好了，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你们也真是的！”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还要再说，被一开始叫水灵起床的那个女人拦住，那女人面带微笑走到水灵面前，好声好气的劝：“都已经来了这里，便收了旁的心思吧，乖乖听话，也少吃些苦。”

便是再不中听，到底也是好心，对着她，水灵也发不出脾气，只将手中衣服扯了几扯恨不得扯烂，撇撇嘴道：“反正不穿。”

一只猥琐的手突然伸过来在她臀瓣上勾摸一把，并着下流的声音，“早晚得被人弄，还在乎套衣裙么！”

“我打你这个下贱坯子！”

血往脑门涌，水灵就着手中的衣服往对方脸上头上抽去，那人被逼急了也与她动起手来。

“你们还不过来帮忙！果然杜姨说的没错，这姑娘气性大着呢！”

水灵怒火中烧，怎么说，她对杜月娘都是有着几分敬重的，总想着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却带头干着这种迎来送往的勾当也是不容易——有句话不是说的好？自食其力是本事，任何工作不分高贵低贱之分。

可是从别人口中听来她对自己的评价，她怎么觉着，这么刺耳和反感呢？

她们三个人，只有一个人没有参与混战，以一对二，双脚还不能用上，水灵自然是不敌，头发被人一把揪住，她心想，这下真要挂彩了！

“马姑姑，杜姨不是叫你们来打人的吧？”

一道清泠泠的女声，似冬日漱漱飞雪，缓缓坠在每个人面上，带起一层秋雨般的凉。

两个女人立即住了手，水灵犹还喘着气，转头看见一位貌似天仙的女子，一袭与长发绝然相反的皎皎白衣，额际闪着一抹温润光华，是额间吊坠——一颗小巧的绿色宝石，这种装饰，很适合她那张微长的鹅蛋脸。

标准的美人脸型。

一双冰若寒星的瞳眸微微一转，她三人皆低下眸去，“裴姑娘。”

异口同声，再无多话。

“姑姑们且先去别间吧，到底该客气点，别吓着新人。”

那三个人连大气也不敢出，诺诺称是，转身外去，还不忘关上门。

她是什么身份？比杜月娘还牛掰？

见女子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裴雪姬大大方方予她瞧，莲步缓缓，择座悠然。

女子一双眼眸清如水，亮如星，随意坐在那儿似清莲临风，灵秀飘然。有一股子小龙女身上才有的清冷卓然。

似冰雪美人，又柔柔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