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日头已经偏西了。落墨轩里背阴，倒是凉快的紧。楼十月斜靠在房柱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微微褶皱的裙摆。

“喂——”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楼十月些许不耐烦地冲着那帘幕后的背影发声了，“你到底好没有好！”

“……就快了。”女子声音清冷，夹杂着一丝半缕的尴尬。

“唉，慢死了慢死了。”显然等不住的楼十月迈开步子走过去，掀开帘幕要一看究竟，却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逗得笑了出来。

“噗……林南缺！你到底会不会啊！！”

是的，她到底……会不会？楼十月突然觉得人们纷纷以为南缺是男子，是有理由的了。

一件样式简约精致的女子笼裙，上身是白绦细纱清新淡雅，内称是浅绿色的单裙，绣摆上小巧地纹画着蜿蜒而上的夕颜花，腰身上则是长长的翡翠色衣带把女子整个窈窕的身材勾勒完全。可怎么……套在这美人身上，一切都变味了呢。

绿色单裙套的是乱七八糟，白纱更是搅得一塌糊涂，唯那条翡色的衣带系得干净利索……可怎么看，都像是男子系于腰间的样子啊！！也难怪林南缺一脸的不情愿，雪肤上难得的浮着剔透的绯红。

楼十月无力地叹了口气，“好吧……听我说，这件呢应该这么穿……”她站在南缺面前，认真地比划起来。拉扯好歪七扭八的裙摆，再细致套上薄如天蚕的外纱，最后系好绿绦带，别致地挽在身后。像一点点教导自己神情倔强的女儿，楼十月的目光里忽而有了点点温情。如同偏西的日光，丝丝缕缕的照进佳人的眼眸。

她唇角有笑，把最后一缕散在脖颈间的发丝挽到林南缺的耳后。

“好啦，果然这样好看！”拉着她的手站在镜子面前，楼十月笑说，“来，看看，还认得出这是方才的你吗？”

…果真，不是林南缺了。

女子肩头瘦削，身形小巧，清隽的白绿长裙席地，恰恰好地称着她深峻如海的琉璃眼眸，生生地将端雅风骨画在了细长的眉间。幽香绝俗，心若皓月，此时此刻，纵她背脊挺直依旧，绵长细瘦的身影却无法再书写饮恨苍天快马沙场的男子情怀了。那是一种清瘦的美丽，如同远山清泉，冷敛着触手冰凉的清寂。

不知为何，看着镜中的人影，林南缺厌恶地蹙了眉，侧脸不再看。

“怎么，不喜欢？”察觉到少女的薄淡，楼十月神色冷了冷。

“不喜欢也得学会喜欢！从此之后，那一柜子的衣裙都是你的，不许再给我套男子的衣衫！”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要杀的人，是天子！”楼十月的眼角泛着深不可测的肃静，如同冰刀冷芒一闪而过——就仿佛，方才那一眼间的温情，只不过是假象。

“我说了多少次，你自负年少，又一身的傲然，难免吃苦。你不像我，我一生无用，如今出不得这落墨轩半步！林南缺，你是聪明人，何苦这样一遍遍的折磨自己？”

“你真的以为，那小皇帝是那么好解决的吗？”

“不，”林南缺摇了摇头，出口的话却有些风马牛不相及，“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又或者，你知道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

楼十月顿了顿，最后化成一句叹息。

“你这双眼睛，目的性太强，又太狠厉……那不是一个正常的乐师，该有的眼神。”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早在听说林南缺的名号后，故意奏琴引她前来落墨轩，又刻意打探与她交手，甚至不惜假意落泪……无非是看的透她，不会是为了乐师而入宫，这么简单。

“我只不过猜测你入宫目的不浅，其余的，也确是一概不知了。”楼十月目光难得沉静下来，与她相望，“若你信我，大可告诉我的你安排，若是不信，倒也罢了，总之，我会助你完成任务，你听我便是，我定不会害你；而这之后，你我二人，一清二楚，互不瓜葛。”

“可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林南缺问。

“我？”女子唇角讽刺，“只因那小皇帝……是他的儿子……”

长长的语气落在冰冷的空气中，在欲晚的天色里安静地回荡，梦萦魂牵，昔年已过，前尘旧事不再有今生的执念，走出故事之后，人是人，戏是戏，各不由己。

林南缺懂。

所以拍了桌子，赌了命，信或不信，都要搭上楼十月的这一程。

“好。一生心血凝成剑，功过异变一瞬间。”

楼十月没有笑，只颔首。下个瞬间，还未等林南缺反应，女子身形迅速下移，一个手刀斩向站立着的林南缺的下膝，咚的一声，少女双膝受力而弯，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