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号:37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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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凄风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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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都梁古城北郊铜宝山下,有一户人家,户主谭老瓜五大三粗,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在外当挑夫总是以一当二,收入可观,主妇诸氏贤惠善良,会持家,美中不足的是,夫妻俩接连生了三个女儿。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让谭老瓜颇觉苦闷。

谭老瓜有个内兄,兄弟之间平日里鲜有来往。

至亲不来往并非不亲,实是谭老瓜的这位内兄行止飘忽,如云中神龙见首不见尾。

每年清明会,谭姓男丁从四方八面赶回家祭祖。席间,有人说到从未见过谭老瓜的舅子。

谭老瓜说,舅子来几次谭家村,但他是个大忙人,每次都是天黑进村,天未亮离开。

有人进而问:如此繁忙,到底干的是啥营生?

谭老瓜说是帮人看宅地、选坟山的。

于是有人提醒,你舅子是风水先生,何不请他看看你家旺女不旺男?

谭老瓜然其言,请来舅子察看坟山、屋场。

舅子看后声称,妹夫家男丁不兴之根由在于屋场,若不离开老宅,就算是怀了男孩也要胎死腹中,断难见天。

其时,谭老瓜的妻子正好怀了身孕,他听从舅子安排把老婆寄住到外地,民国元年农历三月,诸氏果然抱回一个生龙活的男婴。

谭老瓜终于后继有人,从此他更加有了奔头。

只是祸福无常,谭老瓜得子不久,其妻诸氏突然暴病身亡。谭老瓜闻讯从外地赶回。

安葬了诸氏,把儿子交给三个女儿带养。

大女儿说:“爹,弟弟还没有名字呢,该怎么叫他呀?”

谭老瓜想了想,说:“这孩子命苦,一生出来就死了娘,但愿他长大能好起来,就叫他谭小苦吧。”

民国四年,有云游算命先生何半仙途经铜宝山,为人卜算极为准确,且收取不贵,只需二升大米。

三个姐姐立即量出大米请先生卜算,何半仙是个瞎子,他说了很多话,姐妹三个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其中几句,说谭小苦命比钢硬,“头顶天、脚踩地,克爹、克娘,克兄弟姐妹,是带孤的命。”

“带孤”是算命先生的行话,意即命大,所有亲人都要被他“克”死。

谭老瓜从外地回来听了女儿的传达不予理会,他的道理很简单,这辈子他从来不算命问卦,也平平安安活过来了,都梁民彦云:穷算命,富烧香。

就算八字先生的话灵验,儿子命大是好事,只要他能长大成人延伸谭家香火,其余的都不重要。

说来也是巧合,冥冥中还真应验了某种宿命,谭小苦五岁那年,都梁城天花大流行,这种无药可治的疾病不幸也传到了铜宝山,先是谭小苦的三姐全身出现水痘,那年月医药本不发达,老百姓都相信菩萨。

谭老瓜歇了业随着村中女人去各个庙里许愿拜菩萨,但菩萨是不懂医的,自然奈何不了疾病,不久谭小苦的二姐也染上……

谭老瓜怕儿子染上唯恐心不诚,又一路斋戒去南岳求神拜佛。

一个月后他回到家中,三个女儿已经上了村南的鬼崽崽坟山,谭小苦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对谭老瓜来说,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认定是他上南岳烧香求来的福报。

儿子五岁了,身子虽瘦弱,却极是智灵,也颇懂事。

其时落第秀才顾子业在铜宝村设塾授课,每期每生收取二石谷。

谭老瓜要出乡谋生,无暇管教儿子,经协商,他把谭小苦托付给顾子业,每期缴学谷五石,另加两石吃饭谷。

谭小苦天资聪颖,性格温顺,颇讨顾先生喜欢,“子曰”,“诗云”念得滚瓜烂熟,练字描红一丝不苟,其学业一点也不亚于村中大孩子。

《三字经》、《大学》、《中庸》、《论语》,几年功夫就倒背如流,顾子业常说:“现在不兴科举考试了,要不然以谭小苦的学业,定能高中。”

民国十四年,新学盛行,私塾倒闭,顾子业不再授课。

俗话说“穷人养娇仔”谭老瓜见儿子个小体弱,怕被人欺侮,就不敢将其送到都梁城里去读新学堂,只让他在家里和一班年纪比他小、个子比他高的村童玩耍。

别人说他可怜,他自己浑然不觉,一天到晚快乐无忧。

民国十七年盛夏,谭老瓜帮都梁首富蒋兴和属下的和记杂店去广西挑盐,返程途经靖州突患疾病。工头嫌他碍事,让他孤身一人住在“望乡客栈”养病。

谭老瓜自知病得不轻,预感到来日无多,心中十分思念儿子,他求工头捎信给谭小苦。

盐帮走后,谭老瓜躺在床上算计,从靖州到都梁往返三百里路程,儿子虽已十七岁,但瘦弱矮小,且是头一次出远门,估计要六天后才能见上他。

因此他在心里祈望菩萨保佑,能给他六天的活命。然而菩萨也有不通人情的时候,盐帮走后的第二天谭老瓜就一命呜呼了。

望乡客栈的掌柜银白元也是都梁人,他担心店里有尸体会影响生意,加之怕尸体发臭,天未亮就指使伙计用一条破簟席把谭老瓜卷了葬在附近的乱坟冈。

第七天,谭小苦果然来到了“望乡客栈”,本来满肚子怒气的银白元一眼看到小小年纪的谭小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怒气就被怜悯取代了。

他摸着谭小苦的脑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一路上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谭小苦答道:“我叫谭小苦,快满十七了,我带了干粮一路问过来的。”

银白元不敢相信:“你有十七了吗?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谭小苦回答:“除了爹,我没有亲人。”

银白元说:“你爹在几天前就过世了,你今后怎么生活呢?”

“家中的米我都做成烙饼带来了,吃完后我也不知道怎么过活。”谭小苦紧紧抱着一个布包,包里还剩下不少已经变馊的烙饼。

“你以前是怎么过活的?”

“我以前跟先生过,这两年自己做饭,天晴时还上山打柴卖点零钱。”

银白元的眼睛发潮了,他忍住没让泪水涌出,对站在一旁的伙计说:“你带他去认认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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