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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书签那晚,顾萧送颜离回家,在开门之后,看到周慧那张阴冷扭曲的脸时他就瞬间后悔了,他只顾虑到她三更半夜不回家会让父母担心,却全然忘却了她母亲是怎样的人。
他敲不开门,只好跑去赌场找颜父,颜大辉喝了很多酒,坐在赌桌上跟人打牌,腿上坐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时不时用手在那女人腿上掐一把。
顾萧的眼睛落在前方四十五度方向坐在椅子上抽烟,笑得不可开支的男人身上。
在这么个嘈杂混乱的氛围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覆盖,他的眼睛里爆出了血丝,双手被保镖死死往后拽,他拼命挣脱,用快破音的嗓子使劲儿的喊。
顾萧疯了一股劲儿甩开了保镖,迈着大长腿冲到颜大辉身边,一把拉起坐在他腿上的女人,又极为嫌弃和厌恶的将女人一掌推开。
顾萧红着一双湿润的眼睛,脑子里是颜离那张跌到深涧里无望的脸。
说完就拽起了颜大辉的手,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颜大辉迅速皱紧了眉头,拖着醉酒后沉重的身子,一把挣脱了。
他知道这个“动手”的含义是什么,不仅仅是一顿教训,而是一场腥风血雨,是最荒唐又无法制止的暴力!
“呵呵,心疼啦?她被我老婆动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你能管得了?”
顾萧再次拽上颜大辉,身旁的牌友坐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个个全是大块头,其中一个推了顾萧一掌。
“你这小破孩儿怎么这么顽固呢?人家家事儿你也管,赶紧滚,别扰了大爷兴致。”
措不及防的一拳头落在那大块头脸上,大块头整个人砸进牌桌上,连人带桌跌到地上,场面一片狼藉。
顾萧一拳打在大块头脸上,似乎还不解气,上前踩在大块头身上,弓着腰,一拳一拳的暴揍他。
他虽然只是个游泳运动员,但多年的训练对付这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另外两个壮汉也上,都被顾萧一拳一掌的打得头破血流,他一身戾气,胡乱挥拳,翻了桌子,砸了椅子,肿了拳头,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颜大辉说得一点儿没错,颜离被动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整个巷子的人都有目共睹,家喻户晓的事儿,他从来都管不了。
他看着她的脸上一天天积满了凄凉,看着她的眼睛一天天变得灰暗,看着她一天天的走向那个死寂又荒芜的世界,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被关在看守所里那几天,他给颜离打过一次电话,但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无力又脆弱,被现实深深折服之后的溃败,简直不堪一击。
两个从来不在一个世界里的人,只能对望,不能拥抱,你看,多可悲。
我拼命想把你带进光明和美好,却什么做不了,或者说,什么都不能做,这次只是进看守所被取消了参赛资格,那下一次又会怎样?
父母多年来呕心沥血的培养,怎么忍心看到他们眼底的失望?人生道路注定簇拥了鲜花和掌声,又怎么能甘心被勾勒一笔肮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夜深了,风停了,熙攘的街道安静了,只有路边一排排树上挂着的红灯笼还亮着,轻轻摇曳。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一身湿答答的淘米水被风蒸干了,落下一个狼狈,仓惶,寂寥又单薄的身体,在暗夜中穿行。
路边坐着一个断腿的乞丐,啃着一块干硬的面包,身姿懒散,顶着一头干巴巴柄成一团的脏发,时不时用手抓抓脑袋,伸出手指**鼻屎,嘴角咀嚼着面包,好似在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面前放着一个破瓷碗,里面是一些路人施舍的零钱,树上的灯笼散着微弱的红,将光打在他身上,像在放映一场无人观赏的诙谐电影。
你看他多自由,在世界上一个寂静的角落,狼狈又潇洒的生活,像个看破红尘历经沧桑之后的孤魂,又像个不问世事唯我独尊的诗人。
颜离从兜里掏出了五块钱,弓下腰,把钱放进了瓷碗里,那乞丐又看了她一眼,这次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他鼓着腮帮子,没有再啃面包,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和乞丐对视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一双孤寂的眼睛,视线交织碰撞在一起,碰撞出了另一种讽刺。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里做着不同的挣扎,她感受不到乞丐的凄惨,乞丐也感受不到她的绝望,但却互相同情,怜悯。
每个人的人生终点都是死亡,为什么沿途的风景不一样?为什么你看到是万紫千红,繁花似锦,我看到是一片荒芜,寂冷萧条?或者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种绝望,你却能笑,我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悲伤?
如果可以,真想能做个改变,变得可以容纳一整个世界,容纳那些笑面如花背后的嗜血,甚至是暴戾。
一辆黑色摩托车像只雄鹰朝她冲来,坐在摩托车上的人弓着腰,一双深黑的眼睛撞进她的心里。
依旧是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的脸,紧抿的薄唇,微皱的剑眉,细长微眯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
颜离慢慢地放下手,整个人站得笔直,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情绪。
他的头发被一路的风吹得散乱蓬松,软软散散的搭在额头上,有几缕遮住了眼睛,遮住了那抹隐藏着的冷冽。
易小森扯着嘴角冷笑了声,扭过头,发动了车子,颜离的心突然一抽,她蓦地上前一步。
易小森见她开了口,再次停下车,朝她望过去,却在见到她那一瞬间腥红的眼睛,微愣了愣。
易小森的神情依旧冷,心里却是一怔。一个要字,仿佛道尽了她心底的恐慌。他沉默了,这一刻万籁俱寂。
仿佛隔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就在颜离看着他的眼神逐渐灰暗,无光的时候,他将视线移到前方。
在这么个静谧的夜里,一盏盏摇曳的灯笼下,黑影刷刷而过,一双沉默的眼睛里藏着一丝犀利,直视着前方,穿过黑色的风。
她坐在他身后,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脑袋抵着他挺拔的背上,深嗅,他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和一抹薄荷淡香,混杂在逆风里,莫名的宽慰感。
整个世界飞速的往后坠,她眯着眼睛,像穿梭在时光隧道里,她就要回到生命的始端。
车子开了很久,最后停在一个古木参天,遮天翳日的地方,这地方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无人涉足。
惨淡的月光从树缝里穿过,洒落在湿答答的泥巴路上,像落了一层银粉,视线所及之处是飘忽不定的雾气,夹着一丝凉风。
颜离扶着他的肩从车上跨了下来,站在那儿不动,他看了她一样,将车子调头,停在一颗巨型香樟树下。
颜离看到前方有座房子,不是巷子里那些楼房,而是一座看起来年代依旧的大杂院,白墙黑瓦,低矮简陋。
他拿钥匙开锁,推开门,从门槛上跨了过去,颜离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
白炽灯闪了闪,屋子里一股湿热的气息,收音机,木桌,架子鼓,木柜,还有墙角堆放的一些坏掉的机械,墙上和窗户上贴满了报纸,有些压抑。
颜离很听话的坐了上去,姿势端正,背挺得笔直,他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掀开帘子,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颜离沉了沉气,往屋子环顾了一圈,她慢慢地起身,迈着步子走到架子鼓旁边,静站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吊镲,又慢慢摊开手,摸了摸通鼓,她看电视上打架子鼓的人噼里啪啦,帅惨了的样子,咧嘴笑了笑。
他手上端了一碗面,走到木桌旁,把面放在桌子上,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去。
她走了过去,眼睛直直的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面条,不由得咽了咽喉咙,肚子竟还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一阵脸红,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易小森安静的看着她,眼睛难得那么温柔,他点了烟含进嘴里,吸了吸,夹在指间,把幽幽地烟雾吐出来,微眯了眼睛。
一声令下,她迅速坐上椅子,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往嘴里送,整个屋子都是她吸面条的声音,一副这辈子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有钱施舍给乞丐,没钱给自己买点儿东西吃?”他磕了磕烟灰,问她。
的确,他如果不把这碗面端出来,她也没感觉自己是饿着的,这一天的狼狈和疲倦,已经让她整个人虚无了不少,身体似乎连感知能力都没有了。
吃完了面,他带她去了卫生间,拿着浴巾和干净的衣服挂墙上,调好了水温,盯着她看。
夜已经很深了,他坐在窗台上抽了好几支烟,背对着白炽灯光,一只腿屈膝,另一只腿伸得笔直,看起来格外修长。若有所思的神情里藏着深深地淡漠,嘴里吐着烟,凝视着窗外。
抽完了最后一支烟,他把烟屁股往窗台上按了按,转头,隔着昏暗的光线看她。
她穿着他的衣服,顶着刚洗过还是湿着的头发,水从头顶流下来,从发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她站在那儿,没动。
易小森从窗台上挎了下来,动作轻盈,他翻箱倒柜的找了个落满灰的吹风机,用帕子擦了擦灰,然后按下开关,放太久,风力有些弱。
她垂着脑袋,他给她吹头发,手指在她的湿发间温柔地揉动,耳边是吹风机轰隆隆的声音。
颜离揉了揉被吹得松松散散的头发,他的洗发水有一股很清凉的幽香,轻轻一嗅,不会觉得腻。
易小森从衣柜里抱了一叠被子和毛毯铺在地上,再拿了几件儿厚一点儿的衣服叠成枕头,颜离睡在他的床上,他睡在地上铺好的床上。
他能感觉到她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但身上的一股戾气却又让人不轻易敢去欺负她。
他抽烟的姿势,骑摩托车的眼神,恰到好处的沉默,孤冷的背影,回眸一抹料峭的笑意,都让人不敢靠近。
颜离的视线无意间落在床头柜上一张相框上,她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拿过那张照片,放在眼前看了看。
女人搂着小男孩,朝镜头比了个剪刀手,小男孩表情淡淡的,但仍然挤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易小森沉默着不说话,紧抿着嘴巴,低垂着的眼眸里似有琥珀,藏着幽深。
她的指尖停在那个小男孩身上,嘴里一遍一遍的念,阿易,阿易……
他始终缄默,却是很认真的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小嘴巴一张一合,自己的名字从她的唇齿间轻轻地吐出来,突然很想起身抽支烟,但他没动。
她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说话的时候眼睛放着空,眸光里的忧伤溢满了,却没化成泪水下坠,风轻云淡的全抑止在瞳仁里那抹幽白色光亮里。
眸子里的孤寂落了霜,看着那轮冰冷的月亮,又转过头来盯着颜离,微眯了眼,淡淡道:“现在有了。”
易小森微扬了嘴角,弧度很小,但足以融化那一贯冷清和寡淡,看上去竟温柔地要命。
颜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背垫在侧脸上,眼帘微垂,就那么看着。
梦里,周慧和颜大辉都死了,学校变成了最初的坟地,易小森拉着她的手在坟地里奔跑,他手心的温度很暖,回眸对着她笑,目光像水一样的柔和。
【今日热搜】愿你眼里长着太阳,笑里全是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