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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书签被学生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走廊上落了几只鸟,颜离走过去,那群鸟儿迅速飞走了,她像个寂冷又阴森的白色幽魂,从走廊上飘过,不带走一丝尘埃,不落下一抹气息。
走进教室,坐到位置上,她接了个电话,是顾萧打来的,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去丹麦的机场。电话一响,坐在一旁埋头写作业的晓晓顿了笔。
没等顾萧再说什么,颜离挂了电话,把手机收进了书包,翻开了桌上政治书和整理好的总结大纲。
孙晓晓磕了笔,一向女神般温文尔雅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她慢慢地斜眼盯着颜离,眉头拧紧了。
她死盯着颜离,却伸出腿一脚踢在前桌许陌洋的凳子上,胖子吓得一激灵,猛地回头。
“胖子,我饿了,小卖部去不去?”晓晓对胖子说,眼神却是看着颜离。
“不是,你干嘛啊?一个正儿八经的三好学生还想旷课了不是?”胖子说。
晓晓突然站了起来,板着一张没有温度的脸,一双执拗的眼睛被蹭蹭蹭上涨的怒火烧得腥红,下一秒就要掉出泪的样子。
“诶!那位同学你去哪儿?上课了!”老师冲着孙晓晓洒脱的背影吼。
颜离抿着两片薄薄的嘴唇,缄默,她手里握着一只钢笔,笔尖杵在草稿纸上,慢慢地在纸上渗出了一朵墨色的玫瑰。
她其实不知道晓晓在生气什么,也没心思去猜,晓晓是豪门闺秀富家千金,情绪和脾气说来就来。
“矛盾是事物自身包含的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即对立统一。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中,并贯穿于事物发展过程的始终,即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那么该怎么做呢,我们要承认矛盾的普遍性与客观性,敢于承认矛盾、揭露矛盾,善于全面分析矛盾,运用一分为二的观点,坚持两分法、两点论,反对片面性、一点论……”
自从进入复习阶段,老师上课都反复念叨一些知识点,故意给学生磨耳朵,久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颜离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画来画去,心里像千万只乌漆麻黑的蚂蚁在攀爬,啃咬。
讲台上的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数学老师写满了一整个黑板的换算公式,英语老师播了一整节课的慢速听力,地理老师画了一个又一个扁扁的地球,极昼,极夜,南半球,北半球,水库地形优势,畜牧业,种植业,乳畜业,大牧场放牧业……
在这么个飞速转动知识的齿轮夹缝中,颜离脑子里却浮现出一张脸,那个骑在摩托车上的少年蓦然回头,他说,易小森,我的名字。
一个在自己的世界里横空出世的少年,一个陌生又感触的名字,在心里默念着,竟有一丝别样的滋味。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自由,看到了一股厌弃世界的野性和猖狂,不惧风雨,却在风雨中凄凄而行,永远桀骜不屑又冰凉的神情,嘴角却是一抹料峭的笑意,像不在这个世界里,像处在一个阴暗的极端,无人可及的绝境。
她写,你有没有见过一双眼睛,冒着冷冰冰的寒气眸瞳深处却有极致的温柔,只是那温柔从不肯裸露,它在另一方深渊里被逐渐遗忘,最后消失殆尽。
有时候胖子夸她以后会是个了不起的诗人,或是个悲情主义者的艺术家,颜离弯着眼睛笑,心底却是一片荒凉。
晚自习的最后一堂自习课,班主任坐在讲台上写教案,学生们坐在底下埋头在题海里,突然教室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对于一群被各种高考题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高三学生来说,夜自习停电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
学生们哪儿会消停,趁着教室一片漆黑,拍桌子的拍桌子,起哄的起哄,都格外珍惜和放纵此刻短暂的松懈。
班主任也累了,听着下面一群孩子瞎闹腾,在黑暗里露出一抹心疼又无奈的笑。
胖子喜欢唱戏,一到停电或者课堂娱乐环节,他都会被邀请到台上唱一段儿,底下的人也听不懂,但觉得很稀奇和有趣。
班主任都发话了,胖子也就“勉为其难”的走上了台,班上的手电筒都照向了他,大胖就像在一个表演舞台上,被聚光灯笼罩着。
颜离在下面看着,胖子经常在她耳边念叨,他以后要做一个京剧演员,大红大紫,大江南北都能听到他唱的戏。
平日里一向吊儿郎当的人,一说到唱戏,眼睛里闪着光,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梦想。
颜离挺羡慕他的,羡慕他的满腔热血倾注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而她没有,她甚至连北京都没憧憬过,她想逃,仅此而已。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恨一曲千古迷~长恨一曲千古思……”
大胖压着嗓子唱,没见他人的还真以为唱戏的是个姑娘,声音婉转细腻,神情哀愁,甚至还在扬起胳膊跳了一段。
颜离也笑了,看着他目空一切翩翩起舞的样子实在也是忍不住,她沉沉的吸了口气,浮在脸上微妙的笑意最终还是淡漠了。
仅一瞬,心里的悲伤铺天盖地的席卷,她沉沉的吸了口气,离开了教室。
走在停电的校园里,像走在寂寥阴森的坟场,头顶的月亮皎洁,照得她的脸一片惨白。
颜离一口气爬到了教学楼天台,狂躁肆虐的夜风席卷而来,打在她身上,像要将她整个人抽离。
颜离迈着步子走到天台边儿上,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下望,看到的,是停电后陷入黑暗的校园,压着一股黑色的风。
“夏子坤你有毛病吧?阿虎都被揍住院了,合着你真想弄死他不成?”
一个清透中夹着野性的声音穿进了颜离的耳朵里,她愣了愣,迅速躲进了旁边儿一个垃圾桶后边。
一群跟她穿着跟她同样校服的男生围成一团,嘴里叼着烟,隔的远,看不清样子。
“你真以为阿虎吃素的啊?夏子坤,你言而无信,还他妈是不是个男人?”
一通恶劣的辱骂之后,一群人开始推搡起来,颜离眯了眯眼睛,心揪紧了。
颜离把身子往外面挪了挪,伸长脖子朝那堆少年的方向望,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里面站着两个少年。
他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夹着烟,背靠着护栏,头上没有再压帽子,细软散乱的头发搭在额头上,被夜风轻轻扬起,露出一双慵懒黯淡的眼睛。
易小森把指间的烟含进嘴里,吸了两口,往外又吐了吐,缭绕烟雾中眯起一双淡漠地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决绝的笑。
他盯着面前这个乳臭未干,智昏菽麦,还未毕业就嚣张得滑稽可笑的高中生,眼神别有深意。
颜离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滑了出来,掉在地上,砸出一个特别明显能被听到的声音。
她捡起手机往垃圾桶后边缩了缩,紧张得颤了颤身子,手心渗出了一层汗,风刮得她那张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夏子坤迈着步子往颜离的方向走,颜离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认识他,他是校长的私生子,没人敢惹的四中小霸王。
就在夏子坤快要发现颜离的时候,易小森眼里掠过一抹寒凉,嘴角带笑。
天台上就只剩那个格子少年二钟,易小森,和躲在垃圾桶后边的颜离。
易小森转过身,双手撑着栏杆,抬头望天,望着被厚厚的乌云埋藏的月亮,眼神有些孤寂。
“反正,早晚的事儿,不是么?”他低语,声音小得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这一刻的空气很安静,二钟陷入了缄默,喉咙里似乎卡着话,却隐忍着没有说出来,但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捏紧了,微微颤抖。
格子少年僵着身子不动,看上去踌躇又落寞,片刻,终是松了拳头,挪了步子,转头离开了。
颜离蹲得双腿有些发麻了,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试着撑着垃圾桶站起来,两只脚像被无根针扎一样的疼。
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她抬眼,易小森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突然,楼道里,教室里,操场上,花坛周边,一排排老槐树下,天台上,蓦地亮起了灯。
她昂头望着他,灯光照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刺眼的银色,额头上散乱的头发细碎的扫过斜挺的鼻梁,洒下一道阴影。脸上深沉的表情埋藏在寒风里,埋葬在无尽暗夜里。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颜离一个重心不稳,朝他怀里狠狠地撞了上去。
颜离深黑色的瞳孔逐渐放大,她的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处,一动都不敢动,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心跳得比方才还快。
“上次……钢厂那群人,是阿虎的手下。”她轻言道,两只手紧紧地缠在一起。
他看着她,慢慢地勾起嘴角,脸上明明浮着一抹笑,看起来却很惆怅和凄然,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淡,盯着她的时候,眼底像沉寂了一片黑色的海。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更加专注了,瞳仁里浸出些许酸涩。
易小森笑了笑,转身走到天台边儿上,靠着栏杆,一股冷风吹来,身上那件黑色衬衫被吹得鼓鼓的。
他迈出脚,踩在栏杆上,将整个身子往前倾斜,扑向一阵一阵咆哮的风里。
他嘴角那抹深沉的笑越来越浓烈,最后竟有一丝扭曲,颜离屏着呼吸。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他狠狠地拽住,身体猛地往前,他抓着她的手,整个人往后仰着。
“死有什么可怕的,生命很脆弱的,比如你不小心就被车撞了,比如你突然掉河里,比如你在睡觉的时候发生了火灾……”
这一刻你或许觉得他是个疯子,但他看起来却冷静理智的可怕,好像生命对于他来说,轻贱得连地上的尘埃都不如。
颜离整个人都在抖,她往下望了望,十四楼的高度,摔下去,就是摔进了棺材。
她伸出了另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胳膊,一时间,满头的汗黏住了她的头发,幽怨阴郁的眼神蓦地灰暗,却在拼命寻求一丝生命的慰籍。
悬空的身子被逆风压制着,她的手在抖,但却拼命的使劲儿抓住他的胳膊,煞白的小脸上蒙了一层细汗,看上去很狼狈,执拗泛红的眼睛里积满了恐慌又无助的液体。
他的眼神慢慢地清冷,拧紧了剑眉,有什么东西在黑色的瞳孔里烧成了灰烬。
蓦地,他往前一倾,一只手抓住了栏杆,整个人迅速站得笔直,一双眼睛看进她的深瞳里,似乎窥探了什么阴晦的秘密。
下一秒,他转身走了,走得格外决绝,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消失在阴冷的风中。
颜离对着冷风哭,昂着头,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泪汗交融,很快又被风蒸发,眼睛干涩得越来越红。
无数个溃败的夜晚,周慧拽住她的头发,狂扇巴掌,周慧瞪大了腥红的眼睛朝她吼,你去死!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哪怕世上没有人在乎你的生死,没有人在乎你苟活在怎样的绝境中,甚少还有一个慰籍的声音,在绝望中拯救你,在你耳边说,你不要死,我在乎。
【今日热搜】愿你眼里长着太阳,笑里全是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