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昊出去了，李风看着女儿慢慢地吃着粥，忽地叹了一声，“你娘过去常说，要是你长得丑点，也就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可偏偏你就长得如花似玉的。这样的相貌，对于你来说，在这乱世不知到底是祸还是福。你娘走得早，撇下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地过日子。可日后要是连我也走了，还有谁能护着你……”

“爸……”李蕊想把手里的碗放下，李风连忙帮她把碗接住了，放到桌面上。她才接着往下道：“爸，不会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李凤叹道：“傻女儿，谁能保证自己能长命百岁。尤其是你爸。像你爸这种人，这辈子注定要过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你不也是总担心我能不能有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本来我们是有机会脱离这种日子的。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阴差阳错地就上了船。上船，前路茫茫，不上船，姓陈的哪会放过我们，特别是你。那姓陈的一直像只老虎一样，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也不光是这姓陈的了，那些个登徒浪子看你的眼神，我就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睛全戳瞎了。以前大少爷还在，在安家的护翼下，那些觊觎你的人，因岂惮着安家的厉害，你也总算平平安安地过来了，所以我对老天还是感恩的。”

“爸……”

李风举了举手，不让她说话，“先听我把话说完，这番话这几天老在我脑子里转，不说出来不痛快。老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饶是一向出类拔萃，智勇双全的大少爷，还是着了那帮小人的道，没了。他一走，天好像就塌了下来。什么人都能踩到我们的头上。那姓陈的，绝不会放过你的。我这当爸的，从小没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但你的后半辈子，我一定要替你好好地筹谋筹谋。”

“爸，我不需要别人护着，我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你别总担心那么多。”

“你还真是天真。蕊儿，你确实又坚强又独立。但在这乱世中，我一个大男人，甚至子昊，我们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而活下来，更何况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这回要不是子昊及时赶到，你是什么境况，我现在想想也觉得后怕不已。我知道你的性子，宁死不折，该死的贾老二要是对你……”李风猛地一拍大腿，痛恨之情溢于言表。

微顿，他又轻叹一声问道：“还记得你八岁那年的事吗？”

听到爸爸提起当年的可怕往事，李蕊不禁低下了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风看着她，“别怪爸心狠，我倒是宁愿你把自己了结了，一死还能一了百了。我担心的却是，你要是死不了，不知还要受多少罪了。”

李蕊默然。

“我看着子昊长大，知道他外表虽然看起来放荡不羁，玩世不恭，但其实也是个血性男儿。不管咱俩跟安家过去是什么关系，自从上了船，就跟子昊连成了一体。蕊儿，爸想跟你商量件事。”

李蕊望向父亲。

李风坐端正了，看着她正色地开声问道：“爸想让你嫁给子昊，你可愿意？”

李蕊顿地呆住了。

“爸，你在胡说些什么？”等李蕊回神后，一张本来毫无血色的俏脸唰地红了一片，“我，我跟他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风笑了笑，“你俩青梅竹马，年纪相妨，郎才女貌。路泰也说了，你俩是绝配。”

“绝什么配？！你说冤家路窄倒是对。打小咱俩就不对盘，他看我不顺眼，我看他就讨厌。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再说，再说……”她忽地停了下来，低下了头。

“再说什么？”

李蕊咬了咬唇，小小声地说：“再说，他心里也……没有我……”

“你先甭管他心里有没有你，你倒是先问问你自己，你心里有没有他？”

李蕊顿地一愣，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脸越发地又红又烫。

李风瞧着女儿不自觉流露的羞态，不必再问，已知女儿的真实心意了。

“蕊儿，要是你娘还在，这番话哪还需要我这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来问。你娘不在，也只能由我这个当爸的来操心了。你跟子昊之间有没有感情，喜不喜欢对方，只要有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也只有你们两个自以为是的傻瓜还在那儿一个劲地说不是。好了，你也别扭扭捏捏的。咱们江湖儿女，哪有那么矫情的。”

李风哈哈地笑了几声后，忽地严肃起来，“蕊儿，你就当爸有私心。可这份私心也是为了你好。子昊虽然现在落魄，但我有信心，他绝对不会被困难打倒的，将来肯定有出息。你嫁给他，最起码日后你就有一个人可以照顾你。就算外面有多少双眼睛觊觎着你，前方有多少风吹雨打，我也不担心了。子昊肯定会保护好你的。就拿贾老二这事来说，你是没看见子昊当时的表情，那可是恨不得吃了他的肉，扒了他的皮。他直接就把他的一双手给折了，一张嘴给毁了。”

提起贾老二，李蕊不禁恨恨地说：“为什么不把他给杀了？”

李风笑了笑，话中有话地道:“虽然子昊不杀他，可是那贾老二也是生不如死了。”

“嗯？”睁着一双盈着疑惑的眼睛望向父亲,“为什么？”

李风呵呵一笑，也没回答，只是站了起来，“好了，爸就当你答应了。”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我现在就去找你路伯，瞧他那边跟子昊说得怎样了。”

“爸，爸，你别去……”李蕊脸色绯红地喊着。

李风却不理她，一把拉开了竹门，发现安子昊和路泰就站在门外，看样子他们已站在那儿很长时间了。

看到他们，李蕊忽地喔的一下，把被子往上一扯，羞不可抑地把自己的头蒙在了被子里。

十天后的早上，清风徐来。

小燕儿帮李蕊轻轻地揭去头上的繃带。老伯湿了干净的帕子，拧了半干，再折了两折，接着把她额头上的药渣子轻轻的抹去。

抹干净了，老伯细细地察看了一下伤口。伤口已全部痊瘉，新长出来的伤痂牙儿已经掉去许多，新长的肉牙微微地发红，不过伤痕的地方确实浅显了下来。

老伯满意地点了点头，“伤口恢复得很好，从今天起就不必再扎繃带了，把刘海也梳起来，别搭在伤口上，好让皮肤透透气。但伤口还是不能碰水，只能用我调制的芝芝草液来清洗。按我所说的去做，再过一些日子伤痕就更浅了。”

“谢谢老伯。”

老伯微微一笑，就去水盆那儿洗手，洗完手后，却没有把水倒掉。

小燕儿拉着李蕊的手，一派的天真烂漫，“姐姐你真美，我好喜欢你啊。”

“我也喜欢你。”李蕊对小燕儿笑了笑，扭头望向镜子，轻轻地把刘海往上一拨，随手拿一个小发夹固定好了，抚摸着额头叹道：“美也好，丑也罢，只是一幅皮囊而已。等我老了，也只是过眼云烟，这里还是要长皱纹的。这道疤痕，我倒是宁愿它留着。说不定日后也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老伯听了，回头赞赏地道：“姑娘想得豁达。”

“不是我豁达，我只是有感而发。就是因为这张脸，不知惹出了多少事端。老伯，我常常很恨，恨自己生而女儿身，要是我是男孩子就好了。至少我也有自保的能力，而不必再让我爸为我担心。”

老伯摇头不赞同地道：“你这么想就错了。这世间有男就有女，有阴就有阳。照我来说，男女皆平等。要说真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也就是大家的分工不同而已。”

话刚说完，突然一阵强烈的爆破声传来，屋子里的家什桌椅都摇晃起来。过了一会儿，四周安静下来，家什桌椅也不动了。再过了一会儿，外面一阵阵的欢呼传来。

老伯对孙女道：“小燕儿，你在这陪姑娘说说话。我先下去看看情况怎样了。”

小燕儿清脆地应了一声，看到爷爷出去了，就拉着李蕊来到窗前。小燕儿上半身趴在窗台上，伸长脖子探头而望。他们人在二楼，能望得比较远。

远远地就看到有寨子里的村民都聚焦在那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头攒动。有的拍着手叫好，有的跳起来欢呼，有的举手互拍庆祝……

“他们在那儿干什么？”李蕊也学着小燕儿的样子，手肘支在窗台上，看到老伯已经走近了人群。

两个姑娘趴在窗台上边看边说话。

小蕊儿双手托着腮笑道：“子昊哥哥说，要帮我们寨子把山上的泉水引导下来，还要帮我们打个水井。说这样就能为寨子的人解决了用水难的问题。”

“哦？”李蕊望了望小燕儿，又重新把视线移向热闹欢呼的人堆，不可置信地喃喃地道：“他还会干这事？！”

“咦，姐姐，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不相信子昊哥哥也这么能干似的？我听爷爷，还有阿立哥说，”小燕儿半侧着脸瞧她，笑嘻嘻地道：“你们都快要成亲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