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大淳也大事既定。老余虽然好酒,但酒量很差,一杯二锅头下肚,便伏在酒桌上再也爬不起来。大淳望着鼾声如雷的老余,得意的笑了笑。
“怎么样?”见董炎几人走了出来,大淳红着酒脸连忙问道。
“找到了!老余怎么样了?”
“呼噜着呢!快走吧!把册子交给氏长,这事就算成了!”
“慢着!”
几人刚要离去,却被董炎喝住了。
“怎么了?你不会打退堂鼓了吧!”大淳调侃道。
董炎闻言道:“当然不是!我在想,我们就这样把册子交给氏长,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什么结果?当然是惩治董怀玉那个老贼!”大淳义愤填膺。
一边的叶然摇了摇头,绵绵道:“氏长可能会责备我们,因为我们违反了村规。”
董炎点了点头:“这倒是其次,按照氏长的牛脾气,我担心他根本不会听我们的!”
“那怎么办?”欣怡错开叶然,往董炎身边凑去。
“去找老师!”
黑夜如墨,长风鼓荡。
凫东玉米田里,一群人还在忙碌着。
“起风了,看这黑云,怕是要下雨!”一人道。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剩下这两亩地我自己来就行了!”
说话的正是董昌。
众人听言,打了招呼纷纷作别,不一会儿,茫茫玉米田里,只剩下董昌一人。
董昌望了望天,喘了两口粗气,又埋下头去继续干活。
玉米丛中,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在慢慢逼近……
董昌突然感觉身后有些异动,刚欲转头,一块手巾扑面而来,死死捂住了他的脸。董昌奋力挣扎,却觉得天地旋转,星河倒悬,浑身没了气力,朦胧之间,他隐约摸到那个人的手臂上有一块圆形的伤疤,再然后,董昌直觉眼前一片漆黑,昏了过去……
黑影将董昌拖到河边,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咳咳……”
黑影点燃一支烟,喘着粗气咳了几声,张望了一眼四周,又看了一眼河里渐渐沉去的董昌,眼见一切告成,黑影丢下烟头,悄悄离开。
董书忠榻前,几个少年围坐。
“老师,您的身体好些了吗?”望着老师憔悴的面容,董炎关切道。
“好多了!咳咳…”董书忠道着,咳了两声。
一边的大淳无意间碰倒了老师的鞋子,便赶忙扶起,竟发现老师的鞋子湿漉漉的。
“老师,您的鞋子怎么是湿的?”
“哦,刚刚洗脸的时候无意间碰翻了脸盆,不碍事的!”
大淳点了点头,将鞋子拿到屋外。
“这么晚了,你们找我有事吗?”
董炎闻言,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听完来龙去脉后,董书忠若有所思。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靠着一根烟头就能找到凶手!”董书忠看着董炎,眼中满是赞赏。
“老师,人命关天,我们几个人年龄小,怕说出来没人相信,所以请您……”
董书忠点了点头,不急不缓道:“有一个残酷的现实你必须要面对。”
“什么现实?”
“董怀玉和老妇人有什么仇恨?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董炎愕然。确实,他们一心除暴安良,却忽略了董怀玉杀人的动机。
“这个……我没考虑!”
“董怀玉没有杀人动机,但是根据你们找到的证据,说明他极可能是杀人凶手!”
“怎么会这样呢?”董炎心中充满疑问。
董书忠顿了顿,又道:“站在太祝、氏长的角度来看,老妇人的死对南流有好无坏。南流对待外人,向来手段决绝。”
“老师,您是什么意思?”
董书忠怅叹一声,又道:“李乘风是怎么死的?”
听老师这么一问,董炎恍然大悟!
原来老妇人的死……是太祝和氏长下的命令!董怀玉,只是一把刀子!一把和董大力一模一样的刀子!
董炎的眼里闪烁着泪光,他笑了笑,又苦又涩。
董书忠拍了拍董炎的肩膀,轻轻道:“很多现实,我们不愿意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人,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离开老师家里后,几个少年面色如土,一脸狼狈。
“叶然,你回去吧,大淳,你去送欣怡。”
“那你呢?”叶然望着有些丧然的董炎,担心道。
“我…我想走走…”
说着,董炎迎着夜风,朝着黑暗走去。
三人望了,心中沉重。
董炎沿着河边一直走,走到他们发现烟头的地方缓缓坐了下来。风一直在吹,长波不停地轻拍着河岸,董炎望着北墓河,欲静不止。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声音。
董炎循声望去,却见远处隐隐约约有个身影!
“谁!”
董炎凝望着那团黑影,大喝一声。
“是董炎哥吗!”
“你是谁!”
“我是岳武!”
董炎闻声大步跑了过去。借着微不足道的夜光,董炎辨清了那个黑影,正是岳武。
“岳武?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董炎十分诧异。
岳武没有回答,只是不停的喘着粗气,有顷,才伸出手指,指着黑漆漆的地上。
董炎垂头看去,却见地上竟然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这人竟长得十分面善!
“董昌叔!这不是董昌叔吗?”董炎确认后连连惊叫道。
岳武点了点头,道:“先抬到英婆婆那里!”
董炎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背起董昌,朝灵姨家挪去。
董昌身材壮硕,一路一里多地,董炎走的十分吃力,来到灵姨门前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岳武,快去开门!”
岳武刚打开门,却见院子里灵姨正迎面走来。
“这是谁?”灵姨望着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董昌,惊问道。
“是董昌叔!”董炎一边回答,一边把人往屋里拖。
“等等!这人不能放我这里!”灵姨口吻坚决。
“为什么?”董炎疑问道。
“你们南流人,个个都像除我绝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哪拖来的,再拖回哪儿去!”
灵姨冷冷道罢,转身就要进屋。
“白农弟子,见伤必扶,路死必葬!”
灵姨闻言猛然回头,竟见岳武正端端站着,凛凛道着白农堂戒。
有顷,灵姨重又转身走出门外,同董炎一起,将董昌扶进内屋。
“灵姨,董昌叔怎么样了?还有救吗?”董炎问道。
灵姨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取来一布银针,灸在董昌人中、少冲、百会、合谷、内关和十宣穴,不大会,董昌有了生迹,不停地往外喷水,喷完之后,又陷入昏迷。
“他怎么样了?”董炎焦问道。
“睡一觉就好了!幸亏救得及时!”灵姨漠漠道。
董炎岳武两人闻言,满脸喜悦。
“对了岳武,董昌叔怎么会落水?你又是怎么发现的?”董炎恍然想起,连连追问。
“哦,是这样的……”
“等等!”
岳武刚要一一道来,却听灵姨一声断喝。
“等我出去,你们再谈!”
灵姨道罢,转身离开。灵姨走后,岳武才缓缓道来。
“今天晚上,我正在院里劈柴,突然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过去,我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便偷偷跟了去,一直跟到凫东玉米田里,那人一直躲在玉米田,直到田里所有人都离开了,他才站了起来。我看到那人拿着手巾一直走到董昌叔身后,我猜手巾上应该裹着迷药,那人将手帕捂住董昌叔,不一会,董昌叔就昏了过去!”
董炎听着满脸惊惶,见岳武停了下来,便追问道:“然后呢?”
岳武顿了顿,又道:“然后,那人就把董昌叔拖到河边,一脚踢到了河里!”
“什么!”董炎一声怒喝,猛地站了起来。
见董炎慢慢平静下来,岳武才继续道:“等到那人走了以后,我才把董昌叔救了上来,幸亏董昌叔落在河边,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救上来!”
董炎听罢,伸手摸了摸岳武的脑袋:“你说那个身影看着熟悉……他到底是谁?”
“就是带走婆婆那个人!”
岳武直直道罢,董炎直觉脊背发凉,一阵冷意嗖嗖袭来。
“董怀玉!”
次日一早,凫水山顶的礼祠里传来三声鼓响,鼓声过后,众人分次落座。
堂中黄巾座上只有一人——董怀玉。
众人议论声中,反复响起一个名字,董昌。董昌去哪了?这个问题困惑着所有人。董卦天望着空空如也的门外,心中忐忑不安。他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可能,就是那个最坏的结局。
十分钟后,门外依旧空空如也。
二十分钟后,依旧不见董昌的身影。
“董昌无视村规,理当除名!”董锋站起身来,冲着氏长咆哮道。
董卦天没有回应,依旧目光坚定的望着门外。
三十分钟后,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惊叫:“快看!来了!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门外一个身影正缓缓走近。那人穿着厚装,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头上光秃秃的,行动迟缓,举步艰难。
“这是谁?”
“是啊!不像是董昌!”
众人纷纷站起张望,那人缓缓走近,直直望着一人——董卦天!
董卦天平静之下裹挟着一丝震惊,缓缓,道了三字:“董兆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