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你不要说了！”小辉从炕上爬下来护在万小玲前头，却被小芳一把推开。万小玲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她两只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你想跑出去做那没工资的学徒，就没想到家里怎么办？这一家老小难道全靠爸一个人撑吗？你自己做错在先，爸教训你两句，你竟然和爸动了刀。这下子全村人都知道我有个要杀自己爸爸的姐姐，以后我上学做背景调查都成了问题！”

小芳想去做教师，做教师是要对家庭做背景调查的。原来，她是怕万小玲成了她职业发展的阻碍。

人是否明事理，不在年纪大小。

就连刚上小学四年级的小辉都听出了里面的不对。

“二姐，你不能这么说。你凭什么指责大姐，你上学的钱还是大姐去生产队干活赚的呢。你怎么不去赚钱养家？”

小辉挺着瘦弱的小胸脯，叉着腰再次站在了小玲面前。

小玲的眼有些模糊，她有些想不起来弟弟了。自从嫁人之后，赵大海就让她和家人少往来。她记得小辉后来去当兵了，再后来弟弟恨她软懦离不开赵家，索性再也不联系她。她这才明白，弟弟才是一直护着她的人啊！

小芳瞪圆了双眼，她自然是不服气的。

“她是老大！这就是她应该做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你的姐姐？”

“你不也是在指责你的姐姐？”

姐弟俩谁也不服谁的吵着，小玲忽然冷笑出声。她真的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输给这个头脑简单、逻辑混乱，同时又坏的流脓的妹妹的。

“我只问你一句话，那天万建中回来撒酒疯，妈犯病了你看到没有？”

万小玲的话冷冰冰的，仿佛一把冰刃插到小芳的胸口。小芳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她结结巴巴说到：“我看到了！”

看到了为什么不去阻拦？看到了为什么不去找大夫？万小玲从未奢望过小芳会出来拉架，可她再自私也不能置自己母亲的安危于不顾吧？

在万小玲的连番质问下，小芳的脸终是挂不住了。

“我能怎么办？他是我爸爸，我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不能像你一样不尊重长辈！”

说完，小芳就跑了出去。

万小玲咧着嘴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心中想着“教育”二字。她真的受过教育吗？恐怕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四个字都不会写吧！她叹了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能做到不怨恨小芳已经不错了，就让她自己在作死的道路上大步前行吧！

“我去看看母亲”

万小玲爬起来就往母亲那屋走去，母亲虚弱的躺在炕上。听到有人进屋，她努力睁开双眼冲着小玲艰难的挤出一个笑。

她这是在告诉小玲，自己没事儿！

万小玲的眼瞬间红了，她都是重活一次的人了，怎么能还让母亲受苦？母亲抚着万小玲的手，她已经和万建中商量过了，万建中做出最后的退让就是从此以后她每个月需要给家庭交一百块钱。只要能交出钱，就放她走。

王素兰说完忍不住心酸流泪，想女儿在生产队起早贪黑的干活一年不过拿八百块钱。如今，她一个姑娘家去城里做学徒，哪能拿到更多的钱？可这是她争取到最大的让步了，总比让万建中把女儿卖了强。

“妈，你放心！只要父亲同意让我走，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看到女儿喜悦背后的隐忍，王素兰的心揪揪的更难受了。

万小玲和万建中的矛盾算是解除了，她去城里做学徒的事儿也传遍了村子。村子的人都说她傻，这样的姑娘就算是去城里饭店做服务员也比做学徒强。再者，这么大的姑娘不嫁人去城里面，说不定里面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面对这些话，万小玲就当是耳旁风。

没过两天，村委会的大喇叭就喊她去取通知单。万小玲放下手里的活计，去的路上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了。

拿回体检通知单的路上，她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挂号信里面除了通知单，还有陆启明专门写给她的一封鼓励信。信中细心的叮嘱她来厂子之前应该准备和适应的东西，那是别人没有的。再看到下面的落款，不是冷冰冰的**制衣厂，而是：友，陆启明！

那一刻，万小玲似乎看到了曙光。启明，或许陆启明就是她这辈子的启明星吧。

收起信件，她和广播室的大爷笑眯眯的告别。谁料，就在回村的路上，赵大海带着一众村里的青年人截住了她。

如今秋收也结束了，各家各户也不像原来有生产队一样争抢着干活攒工分。这群青年人没学可上，又不用干活，自然有的是闲工夫到处闲晃。

为首的赵大海骑在骑行车上一脸玩味的看着万小玲，那自行车是他父亲新给他买的。永久牌的自行车，在村子里他可是第一个骑上的。

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外面罩着昨晚刚上完油的皮夹克。若是再细心点儿，可以发现他腕上的手表和夹克口袋里揣着的明星照片。他就是靠这些玩意来吸引着村里的青年子弟，他是那么迫切的想要和万小玲展示着他的一切优势，然而在看到万小玲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万小玲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泡狗屎！

不对，以万家的贫困，就算是一泡狗屎她都会捡回家当肥料上到自己园子里。恐怕，在万小玲眼里，他连泡狗屎都算不上。

所以，他是愤怒的！他所有的自尊和优越都被万小玲脸上的不屑和不耐烦狠狠的踩在地上摩擦。

万小玲的视线从赵大海身上移开，他脸上的兴奋、不甘从而转换成的不解、微怒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可她真的不想在无关人、无关事上浪费时间。毕竟，她的生命就像是偷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价值千金。

“让开！”

万小玲躲了几次之后，赵大海他们那群人还是将她拦在了路中央。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如今镇上正严打呢，我要是报警你们调戏良家妇女，坐个十几年牢都算是轻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青年脸上带了惧色。万小玲不是吓唬他们，前两年就有个老光棍在路上截过妇女，结果被判处了死刑。这事儿大队说了很多次，让大家引以为戒。

看到对方有惧怕之意，万小玲心中冷哼推开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孩儿径直往前走。随后赵大海高喊一声“拦住她！”这些人又把万小玲围了起来。

赵大海从车上跳下来，他昂着下巴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大声说道：“万小玲，你就是个破鞋！你不和我处对象，也别想和任何人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