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眸寸寸移，贪恋朗朗日光。似是无限迷茫，似是凄凄切切，转而双眼狠狠一闭，装作不动声色的平息了情绪。“不过我有条件，杜姨得答应我。”

她的强壮自镇定和不甘心，悉数落入杜月娘眼中，觉得她是可塑之才，杜月娘才肯予她几分耐性。

“说说看。”

眸中有过挣扎之色，片刻才缓缓却坚定了心志。“我不要随便接客。”

她直直的目光，再次让杜月娘探究的瞧着她。

为她直白的话，为她话中从骨子里透出的一股自信。

“杜姨说我美吗？”音落抿唇一笑，刻意的缓缓抬眼睑，眼波微流转。

少女容颜本就清秀绝伦，微微一笑，雅致清丽，如三月间，绽放在枝头最妍柔的一朵玉兰。

虽然半现疲态，一身狼狈。

“美。”杜月娘如实的说。

水灵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随着杜月娘身形的移动，落在就坐的她脸上。

“前事过眼云烟，今后少不得要杜姨为我操心，我也与你说几句心里话。不是我妄自尊大，不做就不做，可若做，我就要做这楼里的头牌，而且将来我还要做那艳名播天下的第一美！那既然这是我的目标，我希望杜姨能够帮助并且配合我。想要当将军，庄稼汉子第一仗，名声得打响。如此一来，少不得要高调行事，至于具体如何安排，杜姨比我有经验，我完全放心，我就等着我的第一次，为你我大赚一笔，当然，如果对方是貌比潘安的俊儿郎，我会更加努力取悦人家。杜姨也别说我狮子大开口，出门在外，利字为先，又是这等皮肉生意，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若培养好了，不愁成不了你的摇钱树，而我只有一个条件——”伸出手掌，手心手背一翻，朱唇擒一抹精明的笑，“五五分，任何时候！至于单独孝敬您的那份，便看我的心情。”

杜月娘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软酥柔荑轻轻扬起，覆在少女伸出的手掌上，面不改色，形不露迹，只轻轻易易就将她分开的五指根根合拢，并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捉在手心，慢慢的抬起眼角，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

这种笑容……水灵心里一紧。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量是对自己的迫胁，简单直白的一种告诫，水灵怀疑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了？可是如果不表露自己的“志向”和“野心”，她怎么愿意相信自己是真心决定留下来任她鱼肉？

水灵的眸中隐隐闪现不安，正挣扎着要想办法补救这场开山失利，突然肩头一道力，是杜月娘轻轻的一拍，与此同时，捉她手的手掌松开，不见杜月娘怎么动作，已经取下她头上一根簪子。

“这一身衣衫料子，早已是襄阳城不时兴的廉价款，穿着打扮更不是我这楼中姑娘该有的风味。这发式丑陋，这——身前没有三两肉，骨瘦如柴，硌手。”

三两下盘挽了她一头乌发，再以簪子固定，不一样的另外一种味道的大姑娘，跃于眼前。

水灵眨着眸子，还没有从她淡然打趣的言语中回过神来。

“不过我看你脑子转的快，假以时日的调教，或可一期，也未可知？”

哦。

她没有生气？她……答应了？后知后觉的眸中闪过一道亮光，目光炯炯有神的瞅着杜月娘看，捕捉到那一丝丝直白的玩味，水灵灵机一动，妖娆一笑。

弯腰，伸手，扯衣，呃……布料还很结实。感受到杜月娘投射过来的怀疑目光，水灵示意她稍安勿躁。

指上蓄力，只听得“呲”的一声，两声，捏住两片裙角，往腰上系去。乍看去，多少也有些像样吧——简单粗暴的一套晚礼服。

生平第一件手工艺。

微微一扭头，吐气如兰又缓缓，在杜月娘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只瘦臂插上柳腰，明送一个秋波。

“杜姨，不提胸还能好好玩耍，人家不开森啦！”

杜月娘猛地打了一个冷颤，脸上一片不自然的神色，好半晌，丝巾往她脸上敲去，可能因为并没有看她，角度上存在着一些偏差，丝巾刚好拂上她锁骨。

“杜——姨！”水灵咬牙切齿。

杜月娘险些没能绷住，有些别扭的转开眼睛，曲指绕胸前秀发打圈，缠弯一圈又打散，忽然说:“有一件，你得清楚，五五分压根是不可能，我们这里，还从来没有这个先例。最多二八，而且，你还得保证能为我挣银子。我这么大栋楼，姑娘伙计护卫厨娘全部加起来，没有三五百也有一两百，总不能做赔本生意，让其他人喝西北风。”

“二八？杜姨，你这不是质疑我的能力，你这是亵渎我的灵魂！”秋水明眸波波转，水灵沉思微微，不过须臾，红唇勾出一弧狡黠，“三七，且我保证，我上台必定不同凡响。你们需要注入新的一波清流，这个，交给我！如果杜姨打算先来考验我一番，我也随时可以配合。”

杜月娘美眸微眯，迸了一缕隐愠光芒。这姑娘太自大，非要挫挫她的锐气不可。不过看那脸蛋身形，虽比不上裴雪姬柔媚天成，眉目间娇俏自信以及独特的性格，却已将楼中大半女子比了下去。如肯多花几分力气加以教导，来日之事，也是不可估量。若真挣得个财银滚滚来，对上头也有交代，还能记上一功。

“二八，我个人可以答应你。”

眉目微微蹙，心思转念“个人”二字，水灵恍然哦了一声一般，原来你不是这里的老大佬啊。另有其人？那么如果她去请示背后那个大boss，一来二去也需要花些时间……那么何乐而不为？

“我勉强可以答应你，但是，一个子儿都不可以少。”

杜月娘缓缓起了身，“我会给你一间朝阳的房间，空气好，又大，再给你配一个丫鬟，至于裁制衣裳这些，再定。记住你说的话，别跟我玩阴的。”

“哪敢啊，我一定乖乖的！”水灵立马保证，见人一脚都要跨出门槛了，心中一急追了两步，顿时响起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她哀哀软语，“杜姨，这，脚铐先给我打开呀，我做什么都不方便。”

“还不到方便的时候，我心里有数，你急也没用。”渐渐远去的声音在半开的门外悠悠传来。

“你们几个，给我看住那个丫头，别给我跑了，否则，老娘卸掉你们的胳膊。”

不复刚才的温和，一身阴狠的严肃之气。那丫头鬼点子忒多，指不定在怎么制定逃跑计策呢。跟我玩心眼？你还嫩了点。

“是。”护卫正襟亮答。

杜月娘上到三楼，脚步便放的又缓又轻，来到一间雅阁外，轻轻敲了敲门，立时响起一道似秦淮一带特有的缠绵温婉声音：“杜姨请进。”

杜月娘推门而进，见那女子已缓缓起身，便没有随手关门，二人擦肩之际，她微瞥一眼女子，姣好面容上杏眼含春，看来心情不错。

“吱呀”一声门关上，杜月娘屏住呼吸，穿过一架百花穿蝶的落地屏风，小心翼翼到得跟前，肃身下了一礼，“公子。”

只见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半支着头在看一本账册，下巴微抬，面色清冷，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杜月娘慢慢垂下了眼，未曾敢多看。

“那几位，上个月倒都只来一次？”

“是。据说被人参了，想来便都有所收敛。”

“哦？果真如此，还是楼里姑娘如今越发不中用了？”

听出话里不悦，杜月娘心中怵惕不安，微微躬身急言：“没有这回事，她们很乖很尽心……属下已经物色了好几个新面孔，正打算调教几日，赶在初五那日，借着过节的好气氛，咱们也学文人雅士卖弄一回风月。就在咱们楼里设酒宴，安排姑娘们挨个儿的各展所长，到底价高者抱得美人归，相信这几个雏儿，不会让人失望。”

男子微微蹙眉，到底没有多问，也不干涉。

猜不到他的心思，杜月娘一句“请公子先去挑看合眼缘的”只在舌尖儿悄悄地的打了个滚儿，便随着吞气声，淹没在喉中。毕竟他不好女色，更是从来不曾招惹清白的女儿家。

“公子何时再来？”

“不会太快，我要去北方一趟，楼里的事都交给你，若有拿不定主意的，”自袖中掏出一块玉牌，男子掷书起身，“去找他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