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发的浓黑着，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我依旧跪在门旁，膝盖上阵阵传来的疼痛已然刺骨，坚硬光滑的大理石就像是一处冰窖，冰冷渗入骨髓。

锦瑟红肿着脸颊将屋里屋外的灯烛点亮，灰暗的世界瞬间明亮起来，我低垂着视线，身上软弱无力却不得不挺直腰板。

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如若我不是那个出谋划策之人，如若我还在浣衣局，我也许不会受到这么多的苦，也许我就不会像这样抹黑我自己，也许我就不会这样担惊受怕着过一天。

也许，没有也许。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荣妃歪在椅子上，冷冷的将跪在地上的我瞧着：“疼了吧？”

我俯身叩首，轻声回道：“回禀娘娘，奴婢不疼。”

锦瑟很有眼力见的退出了屋子里，只剩下我跟荣妃两个人小心谨慎着呼吸，就连屋里面偶或间爆出的烛花都能让她惊吓到。

荣妃僵硬着一张苍白的脸，咧着嘴笑了笑：“你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我起身直视她的双眸：“回禀娘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奴婢深信一点，忍得住此时此刻的屈辱，他日才能成为人上之人。”

“好一个人上之人。你倒是说说，怎么做才能报的这口气？”

“娘娘若是为了此时的屈辱，倒是有法子能让她在皇上面前失chong，在皇后面前失德。玉音宫里的高禄本就是一个被色欲蒙了心智的人，只要是女的就没有他不垂涎的，即便是高傲如语风等人，现如今都已经成为高禄身边的对食者了。对于这样腌臜的事情，皇上皇后自是不知，您若真想出了这口气，大可以设个陷阱让他们往里面跳，到时候皇上震怒，即便是再得chong的禧妃都要受到羞辱。”

听到这里，荣妃大笑了起来，眉宇间的仇怨就像是决堤了的洪水，瞪大的双眸哪里还有一点江南女子该有的温存。

“既然这种事情你知道的这样详细，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今天早上我好羞辱她一番。”

我暗叹一声愚蠢，连忙说道：“娘娘是要打草惊蛇吗？如今就算是提前告知了娘娘，以娘娘今天的心智来讲，对您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对禧妃而言，更是抓住了您的一个把柄。这件事情如此办法并不划算，就为了出一口恶气，将自己的短处都要暴露了吗？”

荣妃的脸色半黑半百着，缓缓滑落在了椅子上，半晌才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据我所知，禧妃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因为其父在朝为官多年，朋党不少，其兄更是领兵塞外，建功无数，这才是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原因。”

我冷冷的抬眸望着上方的荣妃：“权利是个好东西，可以拥有别人拥有不了的东西。可大多数人都忘记了权利的副作用。”

“副作用？难不成，这样的身世地位对她反倒没有帮助，而是有害了？”

“娘娘，您听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世间的一切走到繁华时，就是走向落败了。太子并非嫡子，而皇后家中势力也不小，若禧妃再得皇chong成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到时候，皇后之位岌岌可危……您说，皇后会向着同仇敌忾的您，还是有威胁性的禧妃呢？”

荣妃挺直了腰背坐在椅子上，依旧是那样的高贵不可侵犯：“这样想来，皇后倒是可以利用的了。”

我垂首：“娘娘聪慧，奴婢不及娘娘万分之一。”

荣妃深深将我瞧着：“只是，皇后无论是在朝势力，还是宫中地位，要她收拾禧妃只怕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会容忍禧妃这么久呢？”

“禧妃的兄长领兵边塞，是皇后势力范围所不及的，没有兵权的权势算不得什么，到时候人家领兵犯上，以清君侧的旗号将皇上拉下马来，然后捧着太子上位，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

荣妃震怒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来削弱他的兵权？”

我冷笑着，缓缓说道：“对于顽疾，只能徐徐图之，不能下猛药。娘娘，您再等两天，两天过后，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话怎么说？”

“说句难听的话，当今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光凭着丹药的力量是没有办法保持一个好的身体的。等到身体虚弱的那一天，若真的将一切都交给太子建国，只怕到时候皇上未死，那些个乱臣贼子都会将皇上毒害，让太子继位。皇上深谋远虑，自然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为了自己的皇位，为了整个酆嵌王朝不能落入外戚手中，他只能慢慢来，以高官厚禄来换取禧妃兄长手中的兵权，将其束之以高阁，减缓兵权转换带来的冲击。”

荣妃起身走到我的面前，缓缓蹲下：“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仔细瞧着荣妃的神情，知她起疑，心知此事若遮掩不过，怕是会没有姓名走出这深宫内院了。急中生智中，想起前朝曾经有过流放的宰相，后来虽然被昭雪了，但也全家没落了，无法再东山再起了。

“娘娘不记得了？奴婢的父亲曾经在宰相林豪家中做过幕僚，对于权术这些事情自然死知之甚深了。”

好在荣妃半信半疑的说道：“罢了。你起来吧。你说的不错，就禧妃这等性子，若不是她家中地位，她如何能跟本宫想必？天色不早了，今儿晚上就不用你当值了，回去睡个囫囵觉，早上不用你来伺候了。”

我俯身叩首：“多谢娘娘。”

荣妃目光似毒蛇一般盯着我：“你要记住，今儿的话要是敢泄露半分，别说是我了，只怕这个宫中无人能够容得下你了。”

“奴婢永远是娘娘的人。”

“行啦，现在本宫不想要你表忠心，下去吧。”

我扶着门框缓缓站起，酥麻了的腿已然酸软无力，我强撑着退出门口，一个踉跄差点跌在了回廊里面。弄卉站在我的面前，将我搀扶着回到屋子里，仔细的为了我上药。

“你怎么会在娘娘宫门口站着？”

弄卉泪眼婆娑的将我望着：“自打你进去之后，我就一直守在那里等你出来。我原本想着，你这般受chong，到时候说两句话就能出来了的，可是谁知道，娘娘居然这样狠心，让你这样跪在那里一个晚上。”

我讶然笑道：“哪里有一个晚上？再者说了，那大理石地面光滑无比，比较御花园的石子路来说，可不是轻巧多了吗？放心，只不过是跪了跪，哪里这么娇贵了？”

“你到底跟娘娘说了些什么，她竟然这样跟放过你？”

“姐姐，你放心，只要咱们再努力一步，我保证咱们两个人能够提前出宫了。”

弄卉一愣：“你这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话？”

我自信满满的笑道：“本来我还没有想到这么一茬，可是这一晚上跪在那里，我想了很多。咱们都是人，为什么她们做主子的就可以这样糟蹋我们，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反抗，不能逃离，非要遵守这里的规则呢？所以，我就想起了逃走。”

“皇宫警卫森然，怎么逃走？”

“如果说，是当权者同意我们离开的呢？”

弄卉深思道：“你是说，荣妃娘娘？可是荣妃娘娘的权利再大，也不会冒着被皇后发现的风险帮助我们啊。如果被人发现，不仅我们会遭殃，连娘娘也难逃啊！”

“那如果咱们的荣妃娘娘成为了皇后，甚至是太后呢？”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类的想法可以这样的恶毒，为了能够自己活得更好一些，所有的人都可以成为了我的跳板，我的道具。这里不会有好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奴婢的身上，只有不断的去争取，只有不断的去抢夺，才能保证我们的明天按照我想要的方向发展。

“姐姐，我叫你说的话，你都跟高禄那个混蛋说了吗？”

弄卉想了想：“你是说，如楠主动将轻烟卖了的这件事情？我不是早就说了吗？”

我邪魅的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再说一件事情给他。就说，其实如楠答应帮助荣妃，是为了在荣妃成为皇后时，自己可以晋升为贵人。”

“你是要将整件事情都卖给禧妃？”

“我是要让这趟水更混。只有水混到敌我不分的时候，你我才可以摸到河底的鱼，才能得到出宫的机会。”

弄卉担忧的将我望着：“你就不怕禧妃或是皇后知道了，将你杀掉，以绝后患？”

我愣了一下，转眸说道：“我倒是不怕她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的反应，我是怕荣妃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会不择手段的将我除掉。”

“既然如此，难道咱们就非要帮助荣妃吗？不如我去买通侍卫，咱们从护城河里潜逃出宫？”

“从一开始便错了。姐姐，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一开始我将你带到这个混乱的世界，咱们两个人在浣衣局里面辛苦一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呢，咱们提心吊胆不说，甚至会连性命都丢掉。我真的是错的离谱。”

弄卉安抚着将我抱着，却听见一把声音从门口传来：“就算现在知道后悔也晚了。”

我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身向来人瞧去：“原来是如答应啊，不知道小主您半夜三更的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如楠嘲讽的笑道：“知道你的事情之后，我想来看看你的嘴脸会不会还跟早上的时候一个模样。”

“看到了吗？可以请回了吧。”

“哎，这么着急干什么？”如楠上前坐在弄卉的身旁，缓缓说道，“我来这里当然不是无事可做，闲得发慌，而是有事要跟你说。”

我转身瞧着她，冷冷的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此时应该在荣妃娘娘的房间出谋划策，顺道把我给出卖了，好叫你一解心中之气。怎么倒是有功夫来到我这里，跟我闲聊？”

弄卉惊慌失措的拽住如楠的手臂哀求道：“如答应，求您放过冬儿吧，她年少气盛，得罪了答应小主，还望您能大人有大量，饶恕了她。弄卉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如楠冷笑一声，望着我说道：“怎么现如今这做牛做马这样的流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