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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书签翌日,东城一座医馆的病房之中,郑元礼正躺在床上,此时的他手臂上缠满了白布,脸色有些苍白,但人已然清醒。
他从自己的衣袖之中拿出一只沾满血迹的匕首,用一条白布仔细地擦拭着。光可照人的匕首上,“太原公”三字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昨夜东陌堂内室中发生的一幕幕。
寿宴进行至一半之时,高澄将其众名馆客叫至内室之中,称是邺城城内传出了“百尺高杆摧折,水底燃灯灯灭”的童谣,同时又有孝静帝欲将皇位传给高澄的消息。
他们正在商议对策,假意送茶水前来的兰京及其同伙将将军及其他人杀害,却维3留了郑元礼一命。
不仅如今,兰京还故意将怀着的一把刻着“太原公”三个字的匕首留下,似乎在暗示他什么。未过多久,高洋便出现了。
从青霖雅居内刺客来袭,到街边关于高澄将死童谣的传起,再到高澄遇刺,以及之后高洋到场讨贼,一切看似巧合,但似乎又有着一定的联系。
“爹爹。”所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此时的她涨红着脸,就连眼睛也是又肿又红的,明显是刚刚哭过的。
郑君的身后跟了名小厮,见郑君已然见到了郑元礼,行了个礼,便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郑君一把投进元礼的怀中,鼻头再次爽了起来,恍若与他多年不见了一般。
“爹爹,你吓死我了。我听说琅琊公主的寿宴上有人行刺,便跟着跑到了东陌堂,可是,在那个小房间中,我只见到了一滩血。我好怕,一直担心着你会出事。”小郑君满脸的泪水,哭得可怜兮兮的。
“傻丫头。”元礼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和地说道:“爹爹这不是没事了吗?”
“你骗人。”郑君抬起头埋怨了一句,“你看你的手都已经伤成这个样了还说没事。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爹爹,你一定不能出事。”
来到古代,成为郑君,让她有了见到兰陵王的机会,也让她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她不能够轻易失去,也不忍再次失去。
郑君用小手擦了擦眼泪,抽噎了两声说道:“冯翊长公主知道消息后昏倒了,不过没有大碍。现在她也已经平静了许多,开始着手处理府内大小事宜。爹爹不必太担心。”
“那就好。”元礼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他便又神情紧张了起来,连忙对郑君说道:“君儿,你快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就启程回荥阳。”
“为什么,不是应该等待将军的葬祀之礼过后再走吗?而且你的伤还没好呢”
“君儿不想走?还在想着找那所谓的兰陵王?”郑元礼狐疑地看着郑君,那炙热的目光想要看穿她一般。
郑君心虚地别过脸:“也不全是,我在大将军府内新认识了许多朋友,兰京、高孝琬、还有那个冷面……”
郑君难以置信地张开嘴,但仔细想想又有些相信了。依照那一日兰京所说,他确实是对高澄大将军恨之入骨。
当初她因为一时冲动救了他,却没有想到,他竟会要了高孝琬和高长恭父亲的性命。
元礼叹了口气说道:“因果循环啊,当日你救了他一命,昨日他便放了我一命。只是我的活确是福祸难辨。刺客来袭,在场馆客皆遇难,独我存活。继续待在这是非之处,我怕会有变故发生。咱们还是回荥阳吧。至于我的伤,家中有徐叔叔在,难道不会比这邺城的大夫好吗?”
他再次想起了匕首上的那三个字,如雷贯耳,又如黑白无常的索命符,让他不得不担心。
“可是以兰京为首的凶徒不是已经被抓了吗?爹爹还在担心什么?”
“孩子,官场险恶,为了那一道玺印,纹龙之座,有些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包括杀父弑兄。”说到这儿,郑元礼的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太原公”三个字。
面对女儿的问题,郑元礼的眼神有些流离,他呆呆地看着门窗,若有所思:“世事难测,谁能预料呢?”
郑君看着父亲恍惚的表情,亦是思绪万千。谁说来自二十几世纪的她不应相信唯心主义,但是面对这些,她也不得不将它归咎于命。
就算她是郑君,也不一定能够成为真正的兰陵王妃,或许在她穿越的那一刻开始,历史便已被改变,而她与长恭注定对面而永不相识。
郑元礼父女二人不告而别,回到了荥阳老家,在青霖雅居中过了一段与世无争的时间。
在这些日子中,郑君总会回想着在将军府上发生的那一切,兰京,高孝琬,长公主,还有那个冷面少年,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高澄的突然离世是否会给他们带来了什么影响。
但是,这些平静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一年时间过去,正如所有人料想的那般,傀儡皇帝元善见同意禅让给后出之马高洋。
禅让仪式依据唐虞、汉魏故例,于五月初十在南郊举行。高洋即位,改国号为齐,追封高澄为文襄皇帝,尊封冯翊长公主为靖德皇后,下诏大赦天下,并且改武定八年为天保元年。
在其如愿以偿成为皇帝的第二年,郑元礼便接到邀请函,称是举办家宴。郑元礼身为已故文襄皇帝旧友,不得不去。元礼知道高洋的目的在于自己,想要托病不去,但是又考虑到首次家宴便一并缺席,必定会成为高洋的把柄。
郑元礼如期赶赴邺城,原本郑君也欲同去,但是这回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让她跟上。
家宴在皇宫以北的太极殿中进行。此殿富丽辉煌,宽敞奢华,正是高洋用以聚宴之地。
此时,文武百官列坐其侧,而另一边坐着的则是高系子孙,长公主坐于首位,之后分别是文襄皇帝的几位儿子,嫡子高孝琬与四子高长恭坐在一起,长子高孝瑜与一直与其交好的九叔高湛坐于一边,其余几子列坐其右,唯独却少了五子高延宗。
高洋坐在主位的纹龙金座上,看着众人,脸上满是笑意。他扫了扫四周,在最不显眼的位置上看到郑元礼正面无表情地喝着酒,嗤了一声,便又将目光转向他处。
就在这时,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少年从张着手臂,门口冲了进来。这个少年身体肥胖,圆乎乎的,正看像仰面朝天,后看又如俯伏在地。
他恍若无人之地一般冲进了正堂,满脸的笑容,朝着高洋跑去。他便是文襄皇帝的第五子,高延宗。
“皇叔。”延宗笑呵呵地,一把抱住了高洋的脖子,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份。高洋见此却也不生气,伸手将延宗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摸了摸他的脑袋,宠溺地说了句:“好孩子,快向母亲问好。”
延宗跳下高洋的大腿,朝着大殿四处张望着,见冯翊长公主坐于一边,便对她弯腰示好,用稚嫩的同音说道:“母亲安好。”
高洋见高延宗此时如此懂事,仰天大笑,然后便招呼他坐到了宰相杨愔的身旁。
“朕初登大宝,此刻家宴仅是与民同乐,只谈家事,不说政事。众爱卿大可不必拘束,与朕釂了此杯。”高洋举起一个装有酒水的水晶琉璃,对众人说道。
“陛下临政以来,日理万机,更能体恤万民,实乃万民之福啊。”一位官员举杯站起说道。
“是啊。岂止国内,就连外国番邦也不得不感慨我国之盛,钦佩陛下之名啊。”
“行了。”高洋脸上的笑意更胜,说道:“说好的不谈国事,尔等为何又说起了?”话毕,他便转向冯翊长公主,亲切地说道:“皇嫂,近日府内一切可好?”
长公主见皇帝问话,连忙放下酒杯起身,对高洋低了低头说道:“一切都好,几位孩子现在也都在勤勉习武,都准备着为国奉献出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呢。”说罢,她温柔地看了眼身旁的高孝琬,以及其他孩子们。
“如此甚好。”高洋笑道,随即对坐于公主身边的高孝琬说道:“孝琬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不像延宗,尽是长了些横肉。”
高洋的一番玩笑话逗得在场所有的人不禁直笑,只有小胖子高延宗嘟囔地着嘴闷闷不乐,口中不服气地说道:“皇叔为何如此欺负人,我虽然肉多了些,但是却比许多人敏捷。您给我请的那些师傅的都比不上我。”
“你倒是还敢说?那些人被你整的可再不敢给你当师傅了。”高洋应道。
冯翊长公主见状,面带歉意地对高洋说道:“宗儿生性淘气调皮,必是给陛下闯了不少的祸。”
“皇嫂严重了,朕极喜欢了这个孩儿。这些年朕躬亲抚养他,却是给我添了不少的欢笑。可怜只有这一个。”
说到这儿,高洋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但在下一秒,他便恢复了原有的样子,继而问到:“几位孩子近日是在从谁习武?”
“回陛下。”坐于右侧的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起身回答道:“是微臣,斛律光。”此人体格强健,双目有神,全身上下透着正直之气。
高洋看了男子一看,满意地笑道:“有左卫将军亲自教学,朕非常放心。明月,你可当尽力而为,为我大齐培养栋梁之才啊。”
“微臣必当不负陛下所托。”斛律光双手相托聚在胸前,信心满满地说道。
正在一旁努力啃着鸡腿的小胖子高延宗见状,连忙扔了手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也要从斛律叔叔习武,我才不要宫中的那些废材们呢。”
“也罢,延宗,那从明日起,你便回将军府同你的兄弟们齐齐习武吧。”
群臣百官坐于宴堂之上看着高洋平易近人地与自己的侄辈们聊着家常,也都十分耐心地当着旁听人,唯独郑元礼的心中忐忑异常,就怕这平静的背后又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可怕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