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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加书签清晨的迷雾中,两位清秀的少年并行走着,一个持剑的女子在两旁的屋顶之上四顾巡逻,暗中守护。三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城门之外。
而此时的城楼之上,眼见得那三人走得越来越远,少年忽而便从砖石之后走出,向着身旁的陶弘景问道:“小道士,该不会有闪失吧?”
“怎么可能?”陶弘景手里捏着一把折扇,一边敲打楼墙,一面解释:“这叫纸人法,我从你我二人身上各抽取一魂一魄,注入纸人体内,那纸人便有了我二人的血肉精气。寻常人看来,绝对难分真假。至少得等个三五天,才会现出原型,而那个时候,你我二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哦?从我们身体抽取魂魄?”少年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从他的眼神能够看出来他满是惊恐和好奇,但他生怕被陶弘景小觑了,故而装作一副见惯不惊的姿态道,“这个,我以前也曾听说过。”
可他口头上到底还是给少年留了几分面子:“公子见多识广,想来定是哪位贵胄王孙,弘景这一手雕虫小技只能骗得了山野匹夫,又怎能瞒得过公子这样的大人物?”
少年怕再说下去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便不再纠结于此,而是转移话题,向陶弘景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没有为什么。”陶弘景坐在城墙上面、悠悠地望着远方,“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也是个从家里跑出来的孩子。我以前就经常偷跑出来,然后被我爹给抓回去我那时就在想啊,要是有人帮帮我就好了!没想到如今真的在芸芸众生之中,偶然遇到自己的同类,那就随手帮帮忙咯,也不算什么难事,幸事一桩!成人之美算了。”
少年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理由真奇怪….你帮我这个忙,不怕惹上麻烦吗?”
少年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不知道我的来历。也罢…不知道也好,免得他惹上祸端、日后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兰陵萧氏萧”少年一口气念出自己的郡望,迟疑了片刻,这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萧萧练”
“这名字不错,一听就是贵家公子。我叫陶弘景,名字有点绕口,你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我就要走了,以后你也听不到这个名字了….”陶弘景说着说着,便欲飞身跃下城楼。
“等等!”萧练心中仍有一事未明,他拉着陶弘景的衣袖,一定要追问个明白:“我想知道雪山神女的事!”
陶弘景“嗤”地一笑:“哈哈哈,什么雪山神女!这么蠢的名字,是我临时想到的,其实就是个雪妖罢了….”
“雪妖是一种生长在深山中的女妖,容貌秀丽,肤色雪白。所居之处,常有风雪环绕。雪妖对女子无害,唯男子可见。一见有面目英俊之男子踏入雪妖领地,雪妖便会催动风雪,使其寸步难行。而每当行人极寒难耐之时,雪妖便会以一副艳丽女子的状貌出现,诱惑男子与之交合。
雪妖喜对人言:“请让小女用肌肤来为阁下取暖吧。”凡人如若答应雪妖的请求,雪妖便会立刻爬上男子的身体,并以嘴唇与其对接。一旦肌肤相接,那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不仅如此,雪女每每遇到心仪的男子,都会掏出他的心脏安在自己体内,来使自己青春永驻、爱意常存。同时,雪妖还会将这具身体永远地冰封起来,作为观赏之用。
我曾在雪妖住处发现十几个面目英俊、但却毫无生气的男人,想来他们都是被雪妖冰封的标本。”
陶弘景说完,看了看满脸骇然,说不出话的萧练。其实他还有很多话隐去了未说,这倒不是因为存心瞒着,而是他自己也不能知晓:“这雪妖乃是东瀛国的妖怪,非中土所有,何以会出现在这座小小的不高山上?”
萧练呆立良久,才惊魂未定地说道:“也就是说…我当时受寒倒在山上。若不是钩吻及时看到并将我拖下山来,雪妖就要将我剜心冰存?”
“不错雪妖的法力对女人无用,这也是钩吻感觉不到寒冷的原因。”
若不是刚才萧练已然见到陶弘景的纸人之术,还以为这个怪小子是在编故事。可他的的确确看到了陶弘景的神奇法术。于是也只略一迟疑,便相信了陶弘景口中所言。
不过他仍有一事不明:“那…你是怎么帮我拿到解药的呢?我听钩吻说,是你以身色诱,才换来解药….怎么而今听你此说….不似如此?”
“哈哈哈哈”陶弘景又是一阵大笑,“我可没兴趣和那老妖怪颠鸾倒凤,况且,我这具童子身可抵得上凡夫近百年的修为呢!我与你素未平生,要我为了救你而失身,那可太难为我自己了。你还不如检查下自己,看看有没有被破身!哈哈哈”
萧练满脸羞红,从小到大他都是养尊处优,别人对他百般吹捧还来不及,又哪里受到过如此调戏?
他当即便站起身来,提剑指着陶弘景的嘴巴道:“我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此事暂且作罢…若再有下次,定割下你的舌头来!”
“别别别….我也只是开个玩笑。”陶弘景笑罢,摇了摇自己的衣袖:“我没有使什么美男计,也没有什么解药,这袖中装的不是解药,而是那只雪妖。”
“不必担心…她已被我发咒困住,只剩一团精气,是伤不了人的。我不是用解药救了你,而是把这妖物抓获了,用她的精气给你解除咒术。”
“哦?那你倒说说,你是如何将此妖擒获的。”萧练不只是好奇,更是想以此试试这名小妖道的功力如何。
“我进入翠云峰后,知道雪妖忌惮我的修为,一时不敢现身,便在步罡踏斗之时,故意露了个破绽,令其放松警惕、小瞧我的道行。明面上看,我是九步未成,只踏了七步,其实不然,我不是在步罡踏斗,而是在布阵。”
“布阵?”萧练从小到大,只知道在军事谋略中有鹤翼、长蛇、冲悬等阵法,没想到这降妖除魔,竟然也有阵法之说。
“是的,布阵。北斗七星阵乃是道门之中一套简单实用,却又玄奥无穷的阵法。布阵者先将元神凝聚在双足之上,然后对照星图,依次踩踏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此七个点位,便可成阵。妖孽若是陷此阵中,便为离水之鱼,任我处置…”
陶弘景以扇骨遮住面容,戏笑道:“不然呢?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对这只妖孽动了情欲?”
“她若是知道了,定会上报令尊,令尊来历怕不一般,我那时就难得逍遥咯。”
“你不会说给令尊听的。”陶弘景神秘一笑,“我知道你在躲着他,不然你怎么不与钩吻姑娘一起返回建康?”
“和你没什么关系。”萧练嘟囔了几句,其身便要告辞,他固然对陶弘景此人颇感兴趣,但是更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此人看穿。
“不管怎么说,这次多谢你救我一命。只是…我得走了……”萧练说完,从两丈高的城楼上飞身跃下,翩翩然落在了马背之上。
正是提缰欲行之时,听闻城楼之上传来陶弘景的高喊:“去哪里?”
“你笑什么?”萧练以为他是在轻笑自己,脸上便又气得通红。他根本不是想浪迹天涯,只是因为整日里被父母逼着读《论语》、《礼记》这些“无聊透顶”的书,故而选择离家出走,好在外逍遥快活上一阵子。
他故意伪装出一副潇洒不羁的姿态,却又生怕陶弘景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所以才异常敏感。
可也不知陶弘景是未能看穿,抑或是看穿了却不拆穿….他只是在城楼之上放声笑道:“我也在浪迹天涯。”
萧练知他口中所说“遗形”便是登仙之意,暗想:“我看此人不似另有所图,果真,原来他也是好游山水之人,那我不若邀其同行。山高路远,强人盗匪也就罢了,我自能应付。可是碰上妖魔鬼怪就没法了,还得依赖此人。”
一想到这儿,萧练便有了邀其同游的打算,可是他天性自傲,怎能明说自己惧怕路上的妖魔?于是便心口不一地说道:“我一人游历四方已久,独来独往闷得慌,我看你这人倒颇为有趣,有无兴致陪我一同寻山求道?”
哪知陶弘景心中想的也是同一个意思:“当今世道丧乱,大小山头,盗匪横行,我虽有道术傍身,但对凡人用法,会折损修为。我看此人剑术了得,与他同行,倒也能省却许多烦恼。”
陶弘景想完,便也张口答应下来:“而今天下,兵荒马乱,路途多有险阻。我是修道之人,不便在人前滥施道术,有你帮我护法,倒也不错,算了,就勉强应许了你的请求吧!”
萧练是心高之人,平日里从来不肯让人半分。又哪里受得了陶弘景这么一张贱兮兮的嘴。
行至傍晚,萧练来到一处不知名的荒山,见山上草木秃秃,四周一片死寂,忽又生了一丝悔意:“我是不是不该拒绝那个小道士的?要是再碰上什么妖怪,我可怎么办?”
“没关系啊,你陶兄保你平安无事,哈哈哈!”不知何时,陶弘景从萧练眼前的一簇灌丛中蹿了出来,把萧练下了一跳。
陶弘景双腿盘踞,坐在一头高大无比的白鹿上,算上鹿角,竟然与萧练所骑的汗血宝马一般大小!
而陶弘景就这么歪歪斜斜地坐在鹿背上面,身体向前倾倒,手肘倚在鹿角上面,眯着眼睛地盯着萧练。
“我….我这匹赤影良驹,乃是国中数一数二的名马你是怎么追上的!使了什么妖法?”
不仅是萧练满脸错愕,就连他胯下这匹良驹“赤影”,也是嘶鸣不止、羞愧地无地自容,它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只白鹿,是如何追上自己的。
陶弘景笑了笑道:“你那匹马再好,也是人工饲养的俗物,而我这匹“无骸”,乃是秀聚山川之灵气所称的神兽,我游行各地,将其放在深林之间,朝饮醴鹿,暮食汀草,我只需一声长啸,任它与我有天南地北之隔,都会鹿不停蹄地过来接我。”
那匹“赤影”听到陶弘景用“俗物”来称呼自己,气得抬起前蹄,不停地跺脚。
陶弘景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轻轻抚摸着“赤影”额头上的伤纹:“想来那些凡夫为了为了把你训练成所谓“名驹”,对你施加了不少苦刑吧…放心吧,跟着我,带你领略山川之秀美、汲取自然之精华,不用受人苛待,你也能成为一匹神马!”
“赤影”打了几声响鼻来回应陶弘景的邀请。萧练不懂马语,也不知道它是在义正严辞地做出拒绝,还是在满脸兴奋地表示同意。
总之,萧练气得狠狠朝空甩了一鞭子:“陶弘景,你戏弄我也就罢了,竟然连我的马也要诱拐。你走罢!….我是不会与你同行的。”
“确定不要我跟你一起嘛?”陶弘景意味悠长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环顾四周道:“我可是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邪气哦!看来这座山里,藏着不一般的邪物呐!”
萧练正欲问个明白,陶弘景却一步一步地开始后退,“那我走了哟、萧公子多保重!”
半黑的天色之下,陶弘景的身形渐渐远去,面容也慢慢模糊,只剩那他那双诡谲多变的双眼,在直直地盯着萧练,就如同蛰伏在黑夜之中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