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沐清雨意料的是，这一次复试竟然异乎寻常的普通。

三位明显是华馨商行人事部门管理人员的中年男女，在审视了她递上的简历后，问了她几个简单的常规问题，便发给她一份员工手册，要求她熟悉入职程序，明天早晨八点便可以去秘书处报到。

就好像，之前神秘的考官，刁钻的考题，劈头盖脸的侮辱，全部都是一场梦一样。

沐清雨愣愣的想，沈玥的手链，真的很神奇呢。

向和善的考官们一一鞠躬道谢，沐清雨略微僵硬的走出门去，脚底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她竭尽全力想要表现得优雅从容。

“沐小姐。”在面试大厅门口，一位干练的女士叫住了她。

沐清雨回想了一下，记起她是之前那场糟糕的可怕面试中，站在神秘考官身后的秘书小姐，顿时紧张起来。她左右张望，生怕那个刻薄的人躲在哪里，等着嘲笑她机器人一样的步态。

此时此刻，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是，心底的某个角落，正在偷偷的期待看到那个人。那个戴着窄框银色眼镜，黯蓝色瞳眸冰冷的，恶魔一样的人物。

黄葳瑞看着沐清雨的窘态，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屑。华总心血来潮想要今年的应届面试生档案，已经属于太阳从西边出来级别的罕见；而看到沐清雨的资料，点名要求对她进行一对一面试，之后展开一场猫戏耗子般的羞辱，更不符合他一贯冷峻的冰山形象；在这之后，竟然还亲自为她安排了今天的复试，真的允许她进了秘书处工作。

简直匪夷所思！

还有，她之所以现在来到这里，也是华总的安排和吩咐。

“沐小姐。”葳瑞轻咳一声，提醒她不要走神。

“啊……你好，请问怎么称呼。”沐清雨马上明白自己的左顾右盼实在失态，迅速切换到对公模式。

“恭喜沐小姐进入华馨商行秘书处工作，今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请多指教。”葳瑞略一点头，说完了简短的开场白。“我们华总认为，昨天沐小姐跌倒损坏崭新的职业套装，有一定他的责任，因此今天委托我，为沐小姐挑选一身符合华馨企业形象的职业套装。”

“诶？不必了吧，请代我转达对……呃，那位先生的谢意。”沐清雨瞬间在要不要跟着葳瑞称呼“华总”的问题上纠结了一下。结论是，她还没有入职，现在他还不是她的顶头上司。所以，此时小小的言语不敬一下，不仅合情合理，大概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吧。

“华总交待，请沐小姐务必接受。”葳瑞语调温柔，语气却是满满的不容拒绝。

于是，学生打扮的沐清雨，就跟在白领丽人黄葳瑞身后，完成了第一次在华馨购物的体验。

与其说是购物，不如说只是来到位于一楼的某个专柜，取走已经包装好的套装而已。

“不需要我……试一下吗？”沐清雨接过沉重的纸袋，略微没有底气的发问。

葳瑞推了推眼镜：“这是华总指定的尺码，不会有错的。”顿了顿又说，“华馨的员工，为了更好的提供服务，基本都具备目测客户身材数据的本领，希望沐小姐在未来的工作中，能够向同事们多多学习，掌握这一必备素质。”

得，无论是本尊，还是秘书，言行举止满满的都是居高临下的大企业管理层的优越感呢。事实上，在沐清雨看到纸袋上的品牌名时，就明白这个人的恶劣意图了。但是，他毕竟没有直接攻击她不得体的装扮，而是包容了她的难处，使她明日可以体面的在秘书处报到，不是吗？那个人把一点点的温柔，包裹着巨大酸涩的别扭，粗暴的塞给别人，反而，有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呢。

不知为何，经历了初恋和好友的背叛的沐清雨，此时此刻对于这种小小的善意，也格外珍惜。隐藏在恶意中的善良，和隐藏在笑容之下的不可测相比，如今的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吧。

下次见到他，就称呼他华总，并且好好道谢吧。沐清雨这样想着，不自觉嘴角扬起了一点点柔和的弧度。

公寓里，得到消息的沈玥，早就给沐清雨准备好了小小的庆祝会。客厅里的茶几上，放满了女孩子爱吃的解压甜食，芒果慕斯、果粒酸奶、草莓百奇，全部都是沐清雨平时喜欢，又因为怕胖不敢吃的东西。

吃着甜食的沐清雨，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掉了下来。

“沈玥，你知道吗？我爱吃芒果慕斯，是因为我的18岁生日，顾乘风从网上下载了菜谱，做了一个一塌糊涂的芒果慕斯送给我；我爱喝果粒酸奶，是因为柯茹沁从小就有乳糖不耐，她家的冰箱只有各种各样的酸奶，快过期了就喊我一起消灭；我爱吃草莓百奇，是因为很想体验它的广告里好朋友分享手指饼干的场面，就每次一起出去都买一包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沈玥慌忙为自己的粗心道歉，想要撤掉桌上的零食。

“没关系，”沐清雨吸着鼻子，又吃了一大口慕斯蛋糕。“从今天起，这些食物，不再和他们有任何牵绊，这是沈玥你，为我准备的庆祝会甜点，我一点都不能浪费。”

沈玥只好沉默的递上纸巾，轻轻抚摸沐清雨的后背。好友的大学时光，大多是同那两个人度过的，这些玫瑰色的记忆，一旦击碎露出残忍的现实，反而点点滴滴，都是毒药。任何安慰，在巨大残破的伤痕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沐清雨擦擦眼泪，掏出手机，将顾乘风和柯茹沁的号码拉入黑名单内。

“所以，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为这两个人掉眼泪。明天，我就是华馨商行的新员工，我要振作，展开新的人生。”

污秽的泥沼之中，似乎传来了种子破土的小小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