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霜像从熟睡中惊醒一般，讶异地举目四望，却不见弹琴之人。她一面觉得奇怪，一面静心听着琴声。

这是古琴的琴声，有些涩，却在弹琴的人的十指下悠扬流泻。一时如高空中漂浮的行云，被微风吹动，毫无目的地流向远方；一时又如幽谷里一斛倾泻的瀑布，从高高的峡谷上坠落，如银珠落玉盘，清脆的声响在峡谷中回旋；一时又轻飘飘地好像晚来的风，在无人倾听的夜里吹动枝桠和树叶，吹动帷幔和烛光，吹动失眠人的心思。

顾卿霜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树丛。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树丛后面是宫墙，那座宫殿是先皇逝世的妃子先前居住的地方，后来就荒废了，基本不会有人在那里面，这会儿怎么会有琴声从里面传出来？

正当顾卿霜疑惑不解，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了宫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一名白衣男子从废弃的宫殿里走出来。他以玉冠束发，青丝垂落下来，与白衣相得益彰。他正好转身，看到了跪在雪地里的顾卿霜。

顾卿霜向来不肯跟人低头，此刻她昂着头恰好与对面的白衣男子四目相对。空气好像突然之间凝固了一般，眼前的男子无论从英气的眉眼，还是脸上淡漠的神情，尤其是那双幽深带着寒意的眼眸，都和白暮宸有说不出的相似。

她从没在宫里见过这个人，所以眼里多了几分打量的神色，奇怪的是，对方竟然也毫不掩饰地用同样的目光在打量着她——他的目光就和他的琴声一样复杂，如高远的苍穹，如幽谷的山泉，如深邃的海洋，如一枝刚刚绽放的寒梅，清幽拒人。

他似是认出她，却带着疑虑和迟疑，好像又并不认识一般，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复杂情绪，竟连顾卿霜也捉摸不透。

他……是谁？

这时跟在男子身后走出来一名劲装武士打扮的女子，她怀里抱着一把琴，低眉顺眼地站在男子身后。似乎因为男子忽然止步，劲装女子仰起头有些疑惑地喊道：“殿下？”顿了顿，女子的目光投向了顾卿霜的方向。

顾卿霜脑海里有了推测的答案。此人无论是从相貌还是神态，都与白暮宸有五到七分相似，而他的装束虽然淡雅却透着平常人所不及的气质，尤其是他身后婢女怀里抱的那把古琴，远远看去也是精致至极，且隐约可见被他宽大的袖子半遮半掩的琴尾部分，雕刻着一朵花的形状。

“小姐，小姐！”俐儿急切的呼喊声打断了顾卿霜的冥想，言语间，俐儿已小跑到顾卿霜身边，撑开伞遮在顾卿霜头顶。

顾卿霜没有再看对面的男子，低头拢了拢单薄的衣衫，本以为出来透透气好将风寒所致的燥热散去些，没想到在雪地里这一跪，刺骨的寒意流遍全身，那股窝在心头的热气不但没有退散反而直冲头顶，好像给脑袋加了千斤的重量，忍不住往下垂。等顾卿霜定了定神再抬头的时候，白衣男子已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只留下一袭背影。

“小姐你没事吧？”俐儿用手摸了摸顾卿霜的额头，感觉到手心渐渐升高的温度，露出担心的表情。

“没事。”顾卿霜无力地摇摇头，眼皮也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一样，努力想要睁开，又忍不住要闭上。

俐儿看着顾卿霜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地喏喏道：“小姐，不如你就跟皇上低一次头，认个错就好了，不然还不知道皇上要惩罚你到什么时候……”

顾卿霜没有表情的脸上立马表现出坚决，更是将手掌在身体两侧握成拳头，似乎表示决心。

突然，身后传来了踏踏的嘈杂脚步声，与此同时，女人们叽叽喳喳交谈的声音也传入耳朵里，尤其刺耳的是兰妃那熟悉的尖锐腔调：“哟，姐妹们，你们快看，这不是皇后娘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