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权衡了数天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十六年以来最重大的决定——不接波士顿大学递来的橄榄枝，然后复习半年，参加国内六月的高考。

他兴冲冲地约了下班后的凌小柔吃火锅，顺便把这个堪称人生重大转折的计划告诉了她。

凌小柔默默地听他说完，直截了当地问：“是为了冷欣婉吗？”

刘杰一口刚喝进嘴里的酒差点呛进气管中，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姐……咳咳，没想到让你看出来了。”他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凌小云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跟刘伯伯说过了吗？”

“说过了，他说随我自己做主。”

自从失去了妻子和大儿子后，刘老爷子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彻底的改变了，对于这个唯一的小儿子，他只希望刘杰能健康快乐地活着，至于别的，随心就好。

凌小柔认真地看着他：“小杰，你是认真的吗？”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她不希望刘杰像她一样，因为错误的决定而经受这么多的痛苦，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那天，就真的晚了。

“姐，你变了，”刘杰微笑着，“以前的你，只要认准了的事情就会热情满满的去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的。那个跟我说‘活着就是一场冒险，要无所畏惧地往前走’的小柔姐哪去了？”

凌小柔沉默半晌，给自己杯子里倒满了酒，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杰，你觉得一个人一辈子，能爱几个人？”

不等刘杰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吗？在美国的这四年，所有人都以为我和刘毅哥在一起了，其实没有的，”她苦笑着摇摇头，“我没有办法再爱上其他人了，哪怕那个人再好……可是我又不敢再继续去爱冷慕桀了。就像见到一朵美丽的玫瑰，第一次触摸时就被它扎的鲜血淋漓。从此，只要见到玫瑰花，我就想要绕路走。”

刘杰安静的听着，慢吞吞的说：“可是如果，这朵玫瑰已经没有刺了呢？”

凌小柔愣了愣，忧伤地笑：“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尝试的勇气。”

“姐，”刘杰对她举起酒杯，少年俊朗的脸在火锅氤氲的热气后格外的平和安宁，“让我们敬一杯酒。”

“敬谁？”

“敬往事的不回头，敬未来的不确定。也敬我们自己，不论悲伤欢喜，都没有枉活一世。”

这大概是刘杰说过的最深刻的话了，爱情，果然有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威力。凌小柔被震撼的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能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仰头饮尽杯中酒，相视一笑。

吃完饭的时候，已近深夜。

凌小柔和刘杰都有些醉了，在马路上脚步虚浮地走着。

互相倾诉了一晚心事的两人都轻快不少，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两个人一起唱起了歌来。

走了十多分钟，一辆黑色奔驰打着明晃晃的大灯从后面追上来，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了两人旁边。

车门打开，冷慕桀黑着脸钻了出来，又转到另一边去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冰冷的声线里压抑着怒火。

她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一下班就自己溜了。如果不是刘杰偷偷给他发的短信，他大概现在还在大街上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呢。

“冷慕桀？”凌小柔见是他，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笑容都格外的甜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看着她那飘忽迷蒙的双眼，冷慕桀的眉头锁的更紧，她究竟喝了多少酒？！

“你皱眉的样子真丑……”

刘杰把嘟嘟囔囔不停的凌小柔扶进了副驾驶里，然后关上了门。

“冷慕桀，”刘杰拦在冷慕桀面前，认真地说，“留在你身边是小柔姐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是我哥虽然不在了，小柔姐身后还有我。如果你再做出一点伤害她的事情，我会让你一生一世都再也见不到她。”

说完，也不等冷慕桀回应，他就转身大步走开了。

那瘦弱的少年背影孤独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看起来竟有些高大伟岸。

回程的车里，冷慕桀冷着一张脸，没有放音乐也没有开广播。

凌小柔将头抵在窗边，半闭着眼睛低低地唱着歌：“最初涓流沾染诗意，于眉睫上氤氲春雨，这一滴是梦，那一滴是你，眨眼间溶溶欢喜……”

她的长发披在肩后，有几缕散在颊边，在路灯变幻的光影中，她的侧脸美得有些不真实。

车速不知何时被降了下来，在深夜空旷寂静的路上缓慢的龟速前行。

冷慕桀侧耳静听着她唱的每一句，心上的那根扎了四年的箭在她的哼唱中慢慢抽离，疼的他一颗心无法控制地发颤。

直到很多年后，看到暖黄色的路灯，冷慕桀都能想起这一晚，凌小柔那清澈动人的歌声……

看着凌小柔被女佣扶回房间，冷慕桀回到卧室，却一直翻来覆去到深夜也毫无睡意，索性推门下楼，翻了瓶酒出来，抽着烟，自斟自饮。

从前的冷慕桀，是不会抽烟喝酒的。

和凌小柔在一起后，她说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干净清新。他就更加下定决心不会碰烟酒了。

可是四年前，当他从冷慕言那里得知凌小柔因为他放弃继承权而大发脾气，并且打掉已经七个月的孩子，与刘毅远走高飞的时候，他整个人如坠地狱。

把自己关在房里的那一个月，他几乎把这辈子的酒都喝完了，直到身体再也抵抗不住而住进医院……

恢复好后，他就开始了不要命的拼搏，直到今天……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原谅凌小柔了，可是分别四年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还是失控了，失控到不管不顾地把她绑来，

有人说，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陌路。因为，恨着，就代表着还在乎着。

吐出最后一口烟，冷慕桀按灭了烟头，起身上楼。

站在凌小柔的房间外，他踟蹰良久，终于还是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