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因此解除婚约我无话可说，这个婚礼不必再进行下去……”。

话未说完，燕珺茹看着沈霆烨眸中隐隐的戾气如暴风雨前空中翻涌的乌云。

喉头犹如哽咽着无数颗细小的石头，最后再也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呆怔地看着他将画卷收起交到亚光手中偏眸笑着对洛云萧的人倨傲道，“你家主人的字画果然传神入骨，可惜在下只喜欢春三娘的夕月芭蕉美人图，贺礼我已收了，请回。”

直到洛云萧的属下对沈霆烨抱拳作揖离去，燕珺茹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大堂内宾客再次喧闹嘻言中的谈论在她耳内只成了若蚊蝇的嘈杂声。

她如履薄冰等着沈霆烨的回答，这婚礼是否要继续。

沈霆烨上前对她温柔如故，眸中的温柔似能滴出水，“你是我沈霆烨三媒六娉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又岂会因为一幅画而不信任于你？”

他若生气燕珺茹反倒安心，可偏偏他的温柔似一把无形的软刀子抵在她心口，让她心慌不已。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婚礼继续。”他翩然转身对着一众心神缓转的宾客含笑歉意。

喜乐继续响起，宾客恢复之前雀跃，欢腾一片。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唱喝。

听到司仪的声音，燕珺茹的大脑是犹豫迟疑然而手脚却不能自主和沈霆烨一起对着天地躬身俯首一拜，她没得选择。

是因为心中深埋的恨怒不能遂了洛云萧的心愿也好，是不能因为她的冲动让沈霆烨丢了颜面迁怒于燕国也好，这个婚礼必须进行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最后一拜礼成。

燕珺茹狠松一口气，悬凝于头顶的巨石落地。

她将沈霆烨的沉默视作一种包容，甚至对于他的包容充满感激，她往后会用心对他。

可她终究没看清沈霆烨对她的感情已糅杂了爱恨。

这层爱恨从来不能和盟约混为一谈。

不能释怀犹如一个死结，彼此都不能偿得心愿。

礼成后燕珺茹被送入新房。

新房内一切布置喜庆非凡，龙凤红烛依然灼目耀眼。

早生贵子的干果堆头寓意吉祥，合卺酒酒杯双双对对。

燕珺茹端坐于喜床前，此生她竟从未有一刻坐得如今天这般端庄认真。

红烛慢慢，烛泪滴落过半。

她安静地坐在房内等着她的夫君，直到房外的喧哗声渐渐变成了夜色的宁静，至此寂静一片她未见一个人进入新房。

“公主，到现在您半天水米未进，先吃点东西吧。”清风拿着五色汤团关切地走到燕珺茹跟前。

经清风这么一提醒，燕珺茹倒真觉得饿。

可她记得婚后第一口食物必须和夫君同食，寓意夫妻自此同心。

她害怕半点不吉利的因素，摇头拒绝，“不用，你们也没有吃过东西又累了一天，下去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

清风转身新房被人推开。

燕珺茹看到醉醺醺的沈霆烨被两名属下左右驾着胳膊扶了进来。

她紧忙起身上前让清风帮忙，她和清风将沈霆烨从那两名下属的手中接过，又吃力地将醉得不知天南地北的男人安放在喜床上。

“怎么喝这么多，去打点水来。”燕珺茹的视线洒落于躺倒在喜床上满身酒气的男人。

“公主，需要奴婢留夜帮忙吗？”明月已打了盆温水走到床前询问。

“不用，每个女子成亲后都该学着侍候夫君，我可以，你们累了，下去吧。”

燕珺茹接过明月手中已拧干的锦帕准备将本份职责履行到底。

连她自己都未曾想到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内心莫名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柔软。

“那奴婢们告退，公主有事再唤我们。”

拿着沾湿的锦帕，燕珺茹坐到床前擦拭他的手指。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骨节分明，根根如刀削。

手心与手指关节处布有薄茧。

指腹碰触上那凸起的薄茧，这层凸起的触感令她心惊。

她又想起洛云萧的手，心窝子一阵抽搐的痛。

她放下锦帕，跪在床边替他脱去红色外袍，手指正伸到暗红色中衣领口，他翻了个身用挺拔的背脊对着她。

那一瞬燕珺茹的心间犹如被灌了一阵冷风，倏然惊冷。

惊冷的同时莫名生出一丝奇异的熟悉感，她和沈霆烨不过数天。

她能断定她对这个男人是陌生的，可这份熟悉因何而来却令人费解。

床内侧沈霆烨早已悄然睁开了沉凉幽冷的双眼。

这双眼曾温柔炙热，此刻却如夜色里的风，那般幽凉入骨，甚至蛰伏着深浓的怒。

清晨窗外婉转动听的鸟鸣声将浅眠中的人唤醒，燕珺茹缓缓睁开眼睛，发觉身边空空。

她倏然坐起身体，脑海中反倒记起大婚前嬷嬷对她的出阁训戒。

为人新妇后当早起侍奉夫君盥洗更衣，之后向公婆敬茶。

沈霆烨父母双亡自然要去牌楼向他父母敬香叩拜。

她自己前生也是孤儿，如今想起他父母双亡反倒心口生出一丝感伤，似乎在怜惜这个男人独身一人的孤苦。

“醒了。”疏冷的声音自对面的前悠然飘来。

她起身看着坐在桌前的沈霆烨，他早已脱掉艳红喜服，换了一身湛蓝色的衣袍。

那双幽凉的眸子微窄视线，从狭长的眼尾中折射出锋锐的光朝她直射而来，倏然她心慌不宁。

她看着他苍凉的笑心口伤涩。

沈霆烨低头道，“从你答应嫁给我的那天开始我高兴得几乎整夜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我却梦见新婚红烛旖旎美人娇软，我抱着你上了缥缈城的喜船，我以为一切心愿得偿，我娶了世间最美丽才华声名样样皆出类拔萃的女子为妻,可这一切……”

蓦然她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压着昨天那副画。

喉头变得酸涩，心房颤栗。

脑海中犹如无数根波动的抛物线不断交错，凌乱一片。

那画卷中夜色清幽，碧树丛林于侧，山石温泉水色雾气氤氲。

温泉内一双浓情蜜意热恋中的男女含情相对，温泉边更散落一地衣衫。

她沉默地看着沈霆烨那双幽凉眸子里溢出深浓的狠戾，似要将所有刺目剜心的东西挫骨扬灰。

她全身提不起一丝气力，他终究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