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至。”韩弋没有打伞，细小的雨珠落在肩上，一点一点渗入。

“你来了。”渴至依旧安静淡定，似乎他不曾闯入。

“今天课程结束得早。”

韩弋已走近，侧身对着任婷儿，任婷儿慌乱到不知哪个方向才是她的方向。她很紧张，害怕，却期待他转身。一瞬间那已不再是期待。韩弋看着任婷儿，可眼帘里没有多余的倒影。

韩弋好看的脸上，那额头暗红的一块特别明显。任婷儿更加不自然，是该说对不起，还是该说你好？她不知所措。

“这是婷儿，任婷儿。”渴至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你……好。”

“韩弋。”韩弋向她微微点头，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平静到任婷儿怀疑昨晚的真实性。

“他是你……？”

任婷儿看着渴至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渴至没有回应。她们离得很近，近到任婷儿可以看到她隐藏的不安。她知道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也害怕，害怕真正的答案。

“回去吧！”韩弋看透了渴至的为难，其实他也不知道答案会怎样。

“嗯。”渴至又转向任婷儿，“我回去了。”

“伞拿着。”任婷儿悄悄隐藏了她的情绪，“明天我在公交站等你。”

她也是千金小姐，她也有专车接送，但她陪渴至坐了五年的公交。这是怎样的一份情感。

校服的裙摆在空中摆动，她看着他们走远，坚定地说“再见”。是对她，还是对他。

韩弋又一次走进了任婷儿的世界，她忍不住去注意他。梧桐花落的季节，心里却偷偷盛开了一个夏季。

……

黑暗笼罩整个房间，吞噬着一切可能存在的东西。瞬间灯光稍暖了这冰冷的夜。一前一后走进来的身影让这个房间不再空寂。

渴至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路灯，她在思考什么，完全没有感觉他还在。

“我有事要说。”

“啊？”

如果韩弋不开口，她会这样多久。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韩弋语调放慢，不像往日般的和缓、平静。

“离开？”渴至怀疑是否听错，她希望是，“去哪？”

她已经开始了千万种猜想。另外一座城市，还是另外一个国家？如果韩弋离开了，她该怎么办？无法停止她的胡思乱想，不知如何是好，韩弋看出了她的慌乱与担忧。

“美国。我会尽快回来。”

“……”，真的是最糟的答案。像被宣布了死刑一样，渴至没有辩解，因为已失效。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离开了，又只剩自己一个人。

“美国？很远很远呢。”夏渴至像布偶般，机械地呢喃，眼里黯淡得没有一丝光彩。

“你说过，你不会走远的。”韩弋古钻般的眼睛里，平日里的深沉自信都涣散一空，弥漫在空气中的只有不确定和小心翼翼。他怕他走了，回来再也找不到她。

“我不会走。”夏渴至看着韩弋的眼睛，尽管黯然的眼眸却写满了坚持与决然。曾经夏渴至说过只要韩弋不赶她走，她便会一直留下，如今她做到了。这是八岁那年她的承诺。如今他们等待的誓言又会兑现吗？

“不管我在不在这个家，你都要在这。”韩弋握着她的肩，“在韩家等我回来。”韩弋说得很严肃，他一定要留她在这，他怕他回来后找不到她。

“我会一直在原地等。”渴至郑重其事。只要韩弋回来，她就会一直等下去。除了等他回来，她还能做什么呢？

他们都没有错，只因为有太多无可奈何。一个说要走，一个说会等。这样的对白，会不会太悲伤，就算是，那也已注定。谁又知道，这两个方向完全相反。又能怪谁在此刻画上了句号。他们只是这场游戏的受害者，摆脱不了被主宰，只因为当初选择义无反顾。

书房“什么时候走？”韩老爷子背对着韩弋，将书架的文件抽出来又放进去。

“后天，爷爷——”韩弋迟疑了一会一下，“希望你能遵守约定，让她继续留下。”

“我不会赶她走的。”

他是聪明的主宰者，他用另一种方法遵守约定却不妥协，也许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曾某个时刻，他感谢她出现，让他有足够的筹码让韩弋接受令他反感的“韩氏”——摧毁他父母婚姻的罪魁祸首。

机场有人哭泣，有人微笑。他们拥抱，他们亲吻。悲欢离合在这不断续的上演。人总是会分分合合，也许再见，也许陌路，也许再无交集。就算不舍，就算留恋，也不会偏离各自的方向，只是留下背影，和那回眸时不小心滑落的泪水。

她没有不舍，像往常一样，脸上带着温驯的表情，好像要离开的不是哥哥，而是路人。

她一脸牵挂，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将她恨不得韩弋一去不回的心思掩饰得天衣无缝。

他佝偻着背，往日犀利有神的眼睛却暗淡无光。原来那个严肃，稳重的集团董事长也只不过是平凡人，也会担心和不舍。就像天下所有的爷爷一样。

她在他们身后，抬着头，一直望着机场上空的航程表，计算着他依然留在这个城市的时间，很精确，不差一分一秒地计算。

他们都走了，机场里一遍又一遍的广播提醒渴至，他快离开了。时间在催促，她却手足无措，明明记得要说什么，却忘了开口。傻傻地站着。

“你进去等我。”陪同出国的陈叔提着行李进去了。

韩弋走近，看着她。她泛着泪，努力不让它流下，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是悄悄滑落。她的慌乱，无助，不安，不舍还是掩藏不了。

“搭乘GL542航班的旅客请注意，飞机将要起飞，请速登机。”诺大的机场，声音在一遍遍回荡。

是不是该转身了，该说再见了。韩弋的心抽搐地疼。好像还忘了说“好好照顾自己”，忘了说“我不在，你要保护好自己”，也忘了说“哪也别去，等我回来”。是想说的太多，还是时间太短？不知怎么开口，又留不住飞逝的时间。

他俯下身，然后……吻了她，很轻，很轻。只有几秒钟的碰触，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这个吻，还有当日他的誓言，一直刻在渴至心里最深的那个地方。她总记得，韩弋俯在她耳边说过：“等你长大，我们就结婚。”

控制不住的眼泪湿润了渴至的脸颊。他给的承诺太沉重，她怕她要不起。可又忍不住收藏这份感动，和心悸。渴至不再怨恨上天忘了眷顾她，因为她也拥有过幸福。

有人问过，他是她的什么人，那时她不懂得如何回答，是家人？是哥哥？还是……原来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喜欢到像空气一样简单，一样必要的存在。

韩弋的脚步一点一点移动，他们的方向慢慢在偏离。一步一步，越来越远。那些踩着他的步伐一起走过的冬天还未走远。如果可以，渴至想一直踩着他的步伐，不管去哪。

太多牵挂，与放不下，韩弋的脚步沉重，他不回头，害怕看见她闪着泪光的眼睛就没办法离开了。

…………

飞机越飞越高，渴至跟着它一直跑一直跑，最后飞机消失了，不知道飞去了哪个方向.

飞机场的骚乱一会儿就停止了，这里的人都是有着自己的方向的，匆匆地起飞，匆匆地下降，带走别人的故事，留下自己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