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这老小子确实才华惊人，钱南颛恨不得把勾泰叫进来给他胳膊腿全掰断。妈卖批的有关于皮革厂倒闭的促销广告怎么还提前出现了？这完全不符合历史轨迹好么？

除非是丁锆才华惊人无意间道破天机，要么就是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烂俗作者不经过推敲灌水出来的垃圾小说。

钱南颛定了定神，努力压下心头火气，“行，咱们不唠以前的惨痛回忆，就唠……”

“你等会儿。”丁锆嘴里嘶的一声，地方口音都飙出来了，“啥玩意儿就惨痛回忆了？咱能不能扯点正劲儿嗑？一进门就巴巴地给我讲，全特么扯犊子事儿，要么掏钱，要么出去，真是懒得听你……”

“剧本名还没确定呢吧，想用黄金劫案还是疯狂人生？”

钱南颛无可奈何，只能来一次血淋林的单刀直入。铺垫？去特么的。再铺垫下去丁锆这老伙计能给他的耳朵墨迹出茧子来。

丁郜彻底呆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如他刚撬门而入时那样，迷茫的双眼里投射出几分期盼来，但转眼间，那股期盼就被可怕的现实淹没了。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足够了解你。”钱南颛直视他的双眼，趁着他迷茫混沌的一刹那，竹筒倒豆子般把心里酝酿的话全部说出来：

“你高中辍学，又不想帮父亲看摊，揣着攒出来的一千块钱北上邛仁市，睡过新午门的桥洞，睡过久望郊的天台，你喜欢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却难以涉足其中，好不容易找到个汽车修理工的工作，便以为找到了在大城市拼搏的方向，以为不出两个月就能给家里寄钱了。

“可你没想到的是，汽车修理店的老板也是个北漂，同你一样，都是这座城市里千万外来人口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他干不下去卷起铺盖回了老家，只在你的工作服里塞了三百元钱作为两个月的薪水，你用那三张红票票在这座物价飞涨的城市里熬煎了一个月，最后那天很冷，阴雨中夹着细碎的如冰片般的小雪花，你想回家了，你放弃了。

“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不用我说了吧？”

丁郜木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动了下，却像哑了般没说出声。

“是邛仁影视学院！当时你饿到昏厥，学院老师见你可怜，给你买水和面包，又把你送去了保安室。老保安看你能吃苦，便向上头汇报，让你留下来当上了负责开关大门的保安。从此，你便开启了学习导演知识的生涯。但很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只拍过几部MV，且还是没有杀出重围走向领奖台的作品。”

地下室的隔断房忽然沉静如月下平湖，波澜不惊。

那些吵闹的声音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抓着，拖动向能吞没声音的世界尽头。

好半晌，丁郜的视线才有了焦点，在脑海中闪回的画面渐渐消散，随之又被如潮涌来的声音淹没。

女人的浪叫声，男人的喘息声，家长里短的争吵声，锅铲翻炒时的摩擦声。

这一切只能给他带来怫郁，而非灵感。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里竟透着几分木然，“你还知道些什么？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身为一个制片人，想知道这些事情很容易。”钱南颛从容地笑着，好似每一颗洁白的牙齿上都闪烁着自信，“我还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丁郜看着他，未来的鬼才导演在这一刻卸去了所有的骄傲，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来找我买剧本吗？”

“剧本？我自己会写，没必要找你买。”

丁郜的眼里闪烁着失望，“那你……”

其实他没说完的话是，“那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我想请你做导演。”

石破天惊。

丁郜的表情就像是《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五官间微妙的变化如同被按下了慢放按钮，对现实厌倦的失望感在扬起的眉梢唇角和不断睁大双眼的过程中，渐渐被难以自信吞没。

“你找我，做导演？”

“是，你还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我能理解，但不出一个月，你就会展露你的所有才华。”

“可是，我没有拍过电影。”

“你在学校学过。”

“我只拍过几部没有获奖的MV。”

“无所谓，你有系统的学习过，你有这个潜力。”

“我看你年纪轻轻，你有资金吗？拍电影要钱的啊……”

经过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啰里啰唆，丁郜终于再一次把对话引到正题上。

拍电影，是要钱的啊。

这话像柄刀子戳进钱南颛的胸腔里，他收起了伪装出来的自负，竭力压制那隐隐作痛的自尊，满脸郑重地向面前的男子伸出手，一字一顿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加入我的团队吗？”

丁郜没有丝毫犹豫的，如同出膛的子弹般抬起手。

两只手紧紧相握。

勾泰趴在门缝处看着二人久久对视互摸双手不言不语的可怕画面，熊一样的身躯再次颤抖，心里嘀咕道：“小钱儿是不是脑子进太多水了，性取向都变了？”

五分钟后，丁郜草率收拾一番带了随身物品出门。

三人结伴而行，穿行在被廉价出租房隔断出来的，如同迷宫般的地下通道里。

勾泰伟岸如山的身影位列前端，走廊里昏黄暗淡的墙壁灯在他身周镀出一圈金色边痕，随后流淌下来，扫亮高大影子投射出来的黑暗，周而复始。

“有情况。”他忽然停下来。

好似在走廊中间砌筑了一堵墙，身后是不见半丝光亮的黑暗。

钱南颛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却隐隐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小流氓吗？这地方总有人打架，见怪不怪了，赶紧走吧。”丁郜抽了抽鼻子，隔断间的饭菜香掺杂在厕所那摊“杰作”的臭味里，却神奇地让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味道也太近了，有人边拉屎边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