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好好考虑一下，辉耀影视现在就是瘸了腿的蚂蚱，再也蹦不起来了。你可能忘了，有一千多万是你上任后才欠下的，再不跑路，你就得去坐牢了。”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老勾，私下里就别叫我老板了，我现在这状况，你能一直陪着我，已经让我很感动了。你若想走，我不拦你。”

勾泰深吸了一口烟，“小钱儿啊。”

目光深邃，语气自然，没有丝毫忸怩。

钱南颛：“……”

“小钱儿啊，我答应过你父母，会照顾你一辈子，你想辞退我，不可能。”勾泰揉着毛茸茸的下巴，语气柔缓地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跟我说一说。”

钱南颛心底里潮起一股暖流，他上辈子功成名就，风光无限，出门必定前呼后拥，粉丝拥趸不计其数，但称得上真心的朋友，却一个都没有。

他忽然很羡慕前身钱湳颛，羡慕这位家道中落、欠债无数、但却有勾泰陪伴左右的二世祖。

“我想找一个人，签约，出专辑，捞点快钱。在这期间撰写剧本，然后投拍电影，争取定档在1月份，再投资，再拍电影，一年内赚回五千万，也不是没有可能。”

钱南颛稍微整理下思路，感觉还是先捧红一个歌星比较靠谱，毕竟电影上映后才能让资金回流，时间太久，不利于公司创收。

勾泰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在这位莽汉的心中，他始终是那个毫无能力却喜欢说大话的孩子，在温室里长大，自幼衣食无忧，被父母宠溺得无法无天，走向社会后，却连遭挫折，最后被心爱的女人劈腿背叛，被合作伙伴抛弃，被公司艺人指着鼻子大骂废物，急火攻心下，竟脑袋一空，猛踩油门将跑车开进了莲花丛生的池塘里。

若非他暗觉不妙，开着车紧紧跟在后面，只怕钱湳颛不是失去记忆，而是失去生命了。

“规划得不错，你有信心吗？”

钱南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低声问：“我还有靠谱的哥们没？”

勾泰抽着烟，不说话。

“也是。”钱南颛苦着脸吐烟圈。

如果前身有真心的朋友，也不至于让他家里惨成这副德性。再说，一个背负着五千万债务的纨绔，还会有个鸡儿的朋友？早他么给狐朋狗友都吓跑了！

“行，出门吧，我知道那个人在哪。”

“好，我开车载你过去。”

走出别墅，在无人打理的凌乱草坪上走过，到了停车位前，钱南颛再次石化。

他沉默无声地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坐在后车座上，屁股底下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动。

车辆发动，马达声轰轰作响，连带着椅子像弹簧般颤动了起来。

“把车盖去掉，就是台拖拉机啊。”钱南颛的视线在车内空间里逛了一圈，“这车……花了多少钱？”

“我偷的，在修废厂。”勾泰理直气壮。

钱南颛突然不想说话了。

破旧不堪的桑塔纳驶出豪华的别墅区，在修裁漂亮的公共绿化带里留下一团团黑色浓烟，保安眉头紧皱，行人避之不及。

“咱能不能把别墅卖了，用初始资金投资赚钱？”

“别墅顶账了，明天就得睡在公司里。”

钱南颛满脸黑线。

怪不得勾泰出门时，把家里所剩无几的生活用品塞进了后备箱，原来不是特殊癖好，而是为了搬家……

车子虽破，但勾泰的车技很好。

桑塔纳很快驶出外环路，在车流如织的中央大街穿梭飞驰。

此时夕阳斜坠，红霞满天。前方车辆箱盖上反射过来的点点金光，像是一面面破碎的镜子。

根据勾泰的描述，现在是2005年8月末，秋潮未至，一片祥和。

远在北方京城的钱南颛刚刚送走了青梅竹马，孤身一人去学校报道。

在山村耕种的父母，看着在风中摇摆的金色麦浪，苦算着一年的收成，能不能支撑他读完大学。

曾替他挨过刀子的哥们，则顶着烈日走街串巷，只为推销出一个季度的牛奶订购。

他很想就这样开着车直奔京城，告诉19岁的自己常回家看看，回到家告诉父母别在雨天里去北山割草，赶到县城告诉哥们尽早跟心爱的姑娘告白……

可是现在的他，现在的钱南颛，连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呢，除了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还能干什么呢？

再等四年吧。

四年后，他必然会壮大辉耀影视，挤掉欢娱集团的地位，将小有名气的自己纳入麾下，不让他去灿江摄制现场，不让他放弃远方的姑娘，不让他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这是他能弥补前世亏欠的，唯一选择。

夜幕像沾满浓墨的大网，从山的那边升起，遮住整个苍穹，铺满整座海市。忙碌归家的人群好似网中挣扎的鱼儿，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里载沉载浮。

在嘈杂的环境中，一阵阵歌声遥遥传来，声音甜美，曲调柔和，虽没什么特色，但却能抚慰人心。

钱南颛收回思绪，扭头望向窗外。

在横扫而过的车灯中，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女孩站在街头。她捧着遍布划痕的破旧吉他，弹弦清唱，神情沉醉，脚尖旁的塑料盒里塞着两张十元钞票，一摞一元硬币。

钱盒旁有一张被石头压着的纸，上面写着两行娟秀的小楷：

歌声不雅，

一片孝心。

下面贴着母亲被检查出重病的报告单，以及躺在病床上虽削瘦萎靡，但却笑容慈和的老人照片。

步行街人头攒动，霓虹养眼，昏黄的路灯光在女孩的肩头洒下一片金黄的光幕，不够璀璨，却将她的面容刻在了钱南颛的心里。

他的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即拍着椅背大喊：“就是她！老勾，找个地方停车！”

勾泰在他出声的一瞬间，便猛打方向盘，直接并到路边，抢在一辆宝马车之前塞进了停车位里。

“她的歌声，能行？”

钱南颛兴奋地推开车门，嗓音有几分嘶哑地道：“不出半年，我能让她火遍全国！”